锅里很快见了底。奶奶拿起饭勺，用力地刮着锅底最后一点粘稠的汤汁和碎肉，全都扣进了弟弟的碗里。弟弟吃得小肚子滚圆，油光满面。
我蹲在角落，一口一口咽着没有任何油水的白饭，听着身后刮锅底的刺耳声音，心里一片冰冷的死寂。
吃吧。
吃得再多一点。
把前世欠我的那条命，用你们自己的，好好尝一尝。
夜更深了。
我躺在硬板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上雨水渗漏留下的肮脏水渍。旁边的弟弟打着饱嗝，嘴里还嘟囔着梦话“鱼……好吃……”
旁边的房间里，传来爸妈隐约的说话声。
“……死丫头今天怪怪的……”
“……别管她……嫉妒她弟弟……睡吧……”
很快，鼾声四起。
时间一点点流逝。
黑暗粘稠得如同那锅鱼汤。
突然——
“哎哟……”
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呻吟从主屋传来。
紧接着，是另一声。
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
“呃……肚子……肚子疼！”是爸爸的声音，带着难以忍受的痛楚。
“妈……妈！快！痰盂！”妈妈尖利急迫的叫喊划破夜空。
“呕——哇——！”
剧烈的、无法抑制的呕吐声猛地爆发开来，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腹泻声和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哎呦喂！疼死我了！我的肚子……肠子绞断了！”奶奶杀猪般的嚎叫响起。
爷爷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夹杂着痛苦的闷哼。
弟弟也被吵醒了，先是懵懂地哼哼了两声，随即小脸皱成一团，猛地趴在床沿：“哇——！”一声，将晚上吃的所有东西，混合着酸臭的胃液，全都吐在了地板上。
“疼！妈！我疼！！”他紧接着哭嚎起来，在床上翻滚。
整个家，瞬间变成了一个污秽恶臭的炼狱。
呕吐物、排泄物的腥臭，混合着原本的鱼腥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浓烈得令人窒息。
呻吟声，哭喊声，咒骂声，呕吐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药……止泻药……”妈妈虚弱地喊着，“柜子……柜子里还有上次剩下的……”
爸爸踉跄着想要去找，没走两步就扑倒在自己的呕吐物里，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哀嚎。
“不行了……我不行了……”奶奶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和绝望，“肠子……肠子要拉出来了……救命啊……”
我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黑暗里，我的眼睛清晰地视物。
我悄无声息地穿上鞋，走到窗边，从窗台外面一个破花盆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棕色的玻璃瓶。
里面是十几片白色的药片。
上次村头赤脚医生给我治拉肚子开的，我没吃完，藏起来的。不多，但足够救一个两个人的命。
我拧开瓶盖，把药片倒在手心。
然后，我推开那扇薄薄的、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出去。
恶臭扑面而来。
昏暗的灯光下，景象比声音描述的更加不堪。
地上污秽横流，爸妈瘫软在秽物中间，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奶奶直接躺在了痰盂旁边，身下一滩污渍，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爷爷靠着墙根哼哼，眼神涣散。弟弟哭得声音嘶哑，还在不停地干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