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张教授也愣住了,张着嘴,手里的刷子掉在地上。

死寂。只有雨声,吵得人心慌。

陈祁的惊愕只持续了一瞬。理性立刻跳出来夺过了控制权。渗水?矿物质氧化?某种真菌分泌物?他脑海里迅速罗列着各种科学的、符合逻辑的解释。

“大惊小怪什么。”他声音冷了下来,像是要驱散这瞬间笼罩下来的诡异气氛,也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他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消毒湿巾——他总有这种洁癖般的习惯——抽出一张,径直朝那泥塑脸上的“血痕”擦去。

“小陈!别……”张教授的话音未落。

陈祁的手指隔着湿巾冰冷的无纺布,触碰到了那粘稠的、尚带一丝温热的“液体”。

不是预想中的冰冷泥垢。

触感……竟然是温热的,甚至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活物般的搏动。

嗡——!

他脑子里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猛地一黑,所有光线、声音、破庙的景象瞬间被撕扯得粉碎!消毒湿巾包装袋从他脱力的指间滑落,无声地掉在污秽的地上。

……

……

黑暗。无边的黑暗。以及震耳欲聋的嗡鸣。

不是声音,是亿万片翅膀同时高频震颤带来的、直接碾压灵魂的恐怖频率。

然后,一点绿莹莹的光在他感知里亮起,瞬间燎原!视野被强行撕开——他看到的不再是破庙,是天地。

赤色的、干裂的大地,龟裂的伤口深不见底,没有一丝水汽。枯死的树木像一具具扭曲的黑色尸骸,伸向同样死寂的、昏黄的天空。

而在这天地之间,是蝗虫。

无穷无尽,铺天盖地。它们不是昆虫,是翻滚沸腾的、覆盖一切的惨绿色浊浪。它们啃食声音,啃食光线,啃食希望。它们落下的地方,仅存的枯黄麦秆瞬间消失,连地皮都被刮低三寸!它们扑向村庄,茅屋、草棚顷刻被绿色的潮水淹没,里面传出人类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嚎,也被那恐怖的啃噬声彻底吞没。

饿殍。到处都是饿殍。倒毙在龟裂田埂上的,蜷缩在屋角早已僵硬的,抱着枯瘦如柴的婴儿无声哭泣直至咽气的母亲……尸体叠着尸体,眼睛空洞地瞪着那被蝗虫遮蔽的天空。苍蝇嗡嗡地围着他们,和蝗虫振翅的声音混在一起,形成一首地狱的协奏。

八百万?八千万?数不清!根本数不清!那冲天的怨气、绝望、痛苦凝聚成实质的黑灰色雾霭,几乎要将这末日般的景象都扭曲。

陈祁(或者说他的意识)在这片浩劫图景中翻滚,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每一寸感知都被最极致的恐怖和绝望填满、撑裂。他听见骨头被啃断的脆响,听见皮肉被撕扯的闷声,听见孩子细弱的哭泣戛然而止,听见无数人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诅咒天地不仁的哀嚎……

他的神经被放在这地狱的磨盘上反复碾压,磨得血肉模糊。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崩碎成粉末的时刻,所有的景象、所有的声音猛地向中心坍缩!

那无尽的蝗群、无边的尸骸、冲天的怨气……疯狂地凝聚,最终化作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虚影——那尊泥塑的神祇,但此刻,祂周身环绕着的是滔天的血煞和死寂的寒芒。

祂的面容模糊在怨气与神威之中,唯有那双眼睛,冰冷、森然、没有任何人类情感,如同两颗亘古不化的寒星,穿透了时空,死死钉住了陈祁渺小如尘埃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