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浩瀚、苍凉、充斥着无尽愤怒与悲怆的神念，如同亿万斤重的冰川，轰然撞入他的灵魂最深处。
那神念质问道，每一个字都像是用无数生魂的哭嚎锻打而成，震得寰宇俱寂，万籁无声：
“今日世间——”
“可还有人记得——”
“——‘蝗’字怎么写？！”
……
破庙里，时间仿佛只过了一瞬。
小赵和张教授只看到陈祁的手碰到那“血痕”，然后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下去，重重摔在泥水里。
“陈教授！”
小赵惊呼着要去扶。
却见倒在地上的陈祁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空洞、涣散，里面倒映出的不再是破庙的屋顶，而是无边无际的、令人疯狂的毁灭图景。他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窒息般的喘音，白色的沫子混着泥水从他嘴角涌出。
他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抠着自己的喉咙，指甲深陷进皮肉，仿佛要将那看不见的、填满口腔鼻腔的蝗虫抠出来。
然后，那窒息般的嗬嗬声，陡然拔高，变成了一种非人的、凄厉到极致的、混杂着极致恐惧和绝望的——
尖叫！
这尖叫撕裂了破庙压抑的死寂，甚至短暂压过了庙外永恒的雨声。
他猛地弹起身，又重重砸回地上，四肢扭曲抽动，像是正在被无形的亿万口器啃噬。
泥水溅了旁边的张教授和小赵一身。
两人僵在原地，面无血色，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爬升。
那尊流血的泥塑，在昏暗闪烁的光线下，它沉默而庄严，脸上有两条黑色的、怪异的条纹，似乎在用一种无限冷漠的目光注视着它下面正在发生的人间动乱。
2 人虫孽
陈祁的惨叫在破庙里炸开，又猛地噎住，像是被人扼断了喉管。他蜷缩在污浊的泥水里，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旁观者几乎要崩断的神经。
那不再是人的动静。是濒死野兽的哀鸣，是喉咙被虫翅塞满的窒息，是灵魂被亿万口器啃噬时发出的、最原始也最绝望的嘶嚎。
“陈教授！”小赵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变了调，扑上去想按住他，却被陈祁一胳膊抡开，那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文弱学者。小赵踉跄着撞在身后的供桌上，腐朽的木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张教授脸色煞白，花白的头发被溅起的泥水打湿，几缕黏在额头上，更添狼狈惊惶。他到底是经历过风浪，强压着心脏快要跳出喉咙的恐惧，哑着嗓子吼：“按住他！别让他咬到舌头！”
两人手忙脚乱，再次扑上，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疯狂挣扎的陈祁勉强压制住。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涣散着，里面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混沌的血色和漫天飞舞的绿影，倒映着另一个时空的惨剧。涎水混着白沫不受控制地从他嘴角淌下，喉咙里持续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
破庙里一时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肉体挣扎摩擦地面的黏腻声，以及庙外那永恒不变的、冰冷的雨声。
那尊刘猛将的神像依旧沉默地端坐着，眼眶下的两道暗红血痕在晃动的手电光下显得愈发狰狞刺眼。它冰冷地俯视着脚下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与痛苦，仿佛这一切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