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早已站回原地,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却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霜雪之寒。他对她的讨好充耳不闻,只冷冷抛过一句:“《尚书·无逸》十遍。明日授课前呈上。”
“啊?”林稚脸上的笑瞬间垮掉,“又抄?”
“不成体统。”谢珩甩下这四个字,并未转身,径直拂袖走向那扇掩映在翠竹后的书房小门,像要逃离什么烦扰似的,步履略显仓促。
2. 沙盘点兵
晚课设在书房外的抱厦内。两盏素纱灯静静地悬着,映着几本摊开的典籍和一张新画的战术沙盘图。
谢珩指着摊开的《孙子兵法》问:“‘围师必阙’,何解?”他点出那句名言。
林稚正捏着个青瓷小茶杯,目光定定地落在那用茶水晕染开的复杂沙盘图纹路上。听了问话,想也不想地将杯子往旁侧标记着“西戎”方位的假山模型下一推,又拿起另一个盛着半盏茶水的杯子,随手搁在象征“辎重”的沙窝旁。
“喏,”她指尖点着第一个杯子,“主力围得铁桶似的,硬攻进去,自己人也得折损不少。”细白的手指又飞快掠向第二个杯子,“不如这儿,悄悄给他们开个小缝儿。”杏眼清亮,带着沙场点兵般的锐气,“让他们以为能抱着家当跑路,人一分散,队列也就乱了套了。”
她越说越兴起,干脆起身,双手并用,在沙盘上飞快地比划着几个精锐小队的穿插包抄路线,指尖飞舞,眼中如有光芒跳跃:“瞧见没?就在他们自以为得计,松了那口气的时候——咔嚓!”五指倏地收拢,做了个果断合围的手势,“收拾起来才叫一个干净利落!”
那生动活泼的神情里,全然是沙场点兵的锐利与自信。谢珩立在灯影较暗的一侧,目光长久地胶着在她飞舞的手势和跳跃着光彩的脸上,沉静如水的眸底深处,恍若被投入石子般微微荡漾开一丝涟漪。这刹那的失神极其短暂,他垂了眼帘,广袖一拂,不轻不重地扫过沙盘边缘那几只被她动过的茶杯。瓷器与木头托盘相碰,发出细微清脆的磕碰声响。
“不过一点兵家皮毛,”他语速平缓无波,“何须如此激动?明日再将《管子》策论五篇诵读百遍,自有进益。”语气淡漠,那薄唇甚至吝于一丝弯起。
林稚撇撇嘴,哼了一声算是应下,悻悻地坐了回去。
几日后细雨缠绵。书房窗棂被雨丝敲出沙沙的轻响。林稚偷偷在膝上摊开一卷薄薄的旧册子,上面绘着繁复的剑招图谱。正为其中一式“鹞子穿云”的气血流转凝神推敲时,头顶蓦地罩下一片清淡的影子。
“何物?”
清冷的语声在咫尺之遥响起,惊得林稚手一抖。来不及收,那卷明显不属于经史子集的图谱便被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抽走了。
谢珩只快速扫了一眼扉页那招凌厉简笔图画,眉峰便皱了起来。“春晖堂内,只习圣贤正道。”他将图谱卷入袖中,语气不容置喙,“此等杂书,暂收此地。待你将前日所授策论融会贯通,再议。”
林稚瞪着那卷被收走的图谱,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辩解些什么。最终还是泄了气,肩膀无声地垮了下去。那是她翻遍了城里的旧书坊才淘到的孤本残卷,关于一套前朝大将的实战剑法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