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并未触碰,隔着一线距离,虚悬在那翻卷的、冒着丝丝黑气的烂肉之上。
一丝微不可察的、灰败的疫气,从张帅的指尖渗出,细若游丝,却让周围翻滚的黑绿秽雾都似乎凝滞了一瞬。那丝疫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精准地钻入疮口。
霎时间,天帝脸上那原本肆意蔓延、深入骨头的溃烂,势头猛地一滞。钻心剜骨的剧痛奇迹般地消退了一丝,虽然脓疮依旧,恶臭仍在,但那毁灭性的、直奔神魂而去的崩解感,被强行扼住了。
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丝缓解,对此刻的天帝而言,却不啻于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浮草。他贪婪地喘息着,溃烂的胸腔剧烈起伏,那片刻的舒缓胜过他过去亿万年间享受过的所有极乐。
现实的剧痛稍减,方才那荒谬绝伦的提议,便不再是瞬间的本能排斥。求生欲的火苗重新开始灼烧,舔舐着他摇摇欲坠的神智。
容颜……尊荣……与彻底湮灭……
张帅收回了手,静静看着,那双深藏在疤痕之间的眼睛,空洞得映不出任何倒影。
“啊——!救我!救我!” 不远处,一名仙官抱着几乎烂穿的手臂翻滚过来,身上神光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他看到天帝似乎在此地得到了一丝缓解,不顾一切地想要扑过来,却被一层无形的、弥漫在张帅周身尺许的晦暗气场所阻,只能徒劳地伸着流脓的爪子哀嚎。
更多的惨叫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昔日清净祥瑞的凌霄宝殿方向,此刻黑绿雾气最浓,隐约可见庞大的天宫轮廓正在腐朽剥落,琉璃瓦碎如雨下。有强大的神祇试图施展神通驱散瘟疫,神光爆开却如泥牛入海,反而加速了自身神体的崩溃。
这是一场针对整个神族的浩劫,无人能免。
天帝趴在地上,身体剧烈颤抖。脸上那被暂时遏制的疮毒又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缓刑的短暂。张帅的沉默比任何逼迫都更有力,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他的神魂上。
选择?
他哪有选择。
苟活,丑陋地苟活。或者,带着他至高无上的容颜和尊严,立刻化为脓水,成为这弥漫天庭恶臭的一部分。
牙齿早已松动,他狠狠一合,咬碎了几颗,混着血咽下。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最终化为极度卑微、扭曲的哀鸣:
“依…依你……都依你!救朕……救……”
最后一个字彻底消散在脓血里。
张帅得到了他想要的。或者说,他早已料到会得到的。
他慢慢站起身,不再看脚下那团曾经象征三界权柄的腐肉。目光扫过云路上翻滚哀嚎的众神,扫过那不断侵蚀华美宫阙的秽气。
他向前走去。
走上主要的云径,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耸起肩膀或是想要躲藏的感觉。
所过之处,翻滚的秽雾竟如活物般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逼仄的路径。他不是驱散,更像是……同源相斥,或者说,被默许通行。
一个踉跄的身影撞了过来,是之前掩鼻避让他的神女之一。她半边脸颊已然溃烂,露出森白颌骨,漂亮的云裳被脓血染得看不出原色。她看到张帅,如同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想抓住他的衣袍,眼中是彻底的崩溃和乞求:“痘神…老爷…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