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帅脚步未停,甚至没有侧头。
那神女伸出的手,在触及他周身那晦暗气场时,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烫到,猛地缩回,手上迅速起了一片黑紫色的恶疱。她绝望地软倒在地,发出更凄厉的哭嚎。
张帅继续往前走。
他开始主动靠近那些翻滚的神祇。
有时,他会停下,在那溃烂最盛、哀嚎最惨烈处驻足。枯瘦的手指凌空点出,一丝精纯的疫气没入疮毒,并非治愈,而是如同将军下令,强行约束那些狂暴肆虐的瘟疫,将它们压制在将爆未爆、极致痛苦的临界点,让溃烂暂停,保其神核不灭,却让那丑陋的疮疤如同永恒的烙印,深深凿刻在每一寸神躯之上。
被“救”之神,剧痛暂缓,神智稍清,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近在咫尺的那张布满千年瘢痕的、漠然的脸。以及自身神体上那永难磨灭的、可怖的丑陋印记。
感激?不存在。
只有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恐惧和绝望,以及一种被强行烙印上的、与眼前丑神同类的屈辱感。
他一路行去,如同散播另一种形态的瘟疫。所救之神,皆凝固在极致痛苦与极致丑陋的瞬间,呻吟着,却不敢再哀嚎,只能用破碎的目光追随着那矮小扭曲的背影。
越来越多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恐惧、哀求、憎恨,以及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走得很慢,却异常平稳。走向那黑绿雾气最浓郁、惨叫最密集的凌霄殿深处。
残灯的光晕似乎一直笼罩着他,在这崩坏腐朽的天庭里,开辟出一条属于他的、寂静而丑陋的路径。
脓血在他脚下蔓延,浸湿了他破旧的衣摆。
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映照着整个天庭的溃烂。
曾经,他是被排斥在华丽盛宴之外的污点。
而今,盛宴已成腐肉盛宴,而他,是唯一能决定这腐肉是否还能继续“存在”的主宰。
秽疮为冕,加于众神之顶。
3 万神溃颜
凌霄殿。曾是万界朝觐之所,亿万祥光汇聚之枢。万丈玉柱擎天,雕龙绘凤,如今龙目淌着黑水,凤羽腐烂脱落。琉璃铺就的地面蒙着一层黏腻的、泛着绿翳的脓苔,踩上去噗嗤作响,每一步都带起令人作呕的腥臭。穹顶星辰轨迹黯淡混乱,如同垂死巨兽痉挛的脉络。
这里已不是殿堂,是神祇的屠宰场,是华美棺椁内部爬满蛆虫的溃烂。
张帅走得很慢。
秽雾在他身前自动分开,又在他身后无声合拢。他像一把钝刀,剖开这巨大、尚在抽搐的腐尸。
沿途景象,比炼狱绘卷更癫狂。
一位须发皆白、素以清静无为著称的老仙尊,靠在一根倾颓的玉柱旁。他的胡须被脓血黏成一绺绺,原本仙风道骨的面上,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正在渗出黄水的疱疹,他无意识地用已经露出指骨的手抓挠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近乎满足的叹息,仿佛挠痒带来了某种扭曲的快感。
更远处,几名力士神将彼此纠缠翻滚,他们的神甲锈蚀穿孔,嵌入皮肉,与溃烂长在一起。巨大的脓疱在他们强壮的躯体上膨胀、破裂,溅出腥臭的汁液。他们已失去神智,只凭本能撕打着靠近的一切,像一群困在脓缸里的绝望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