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张帅继续向大殿深处走去。

那里,黑绿色的秽雾几乎凝成实质,翻涌滚动,隐约可见许多身影在其中扭曲、融化。那是神力较弱、未能撑到张帅“降临”的神官仙侍,正彻底化为脓水,成为瘟疫的一部分。

他没有停顿,径直走入那最浓的雾中。

雾气包裹着他,却无法侵蚀他分毫。他周身那晦暗的气场与瘟疫同源,却又高于它们,如同瘟瘴之中的君王。

他在雾中心停下。

那里,倒伏着更多身影,大多已无声息,正在缓慢溶解。唯有一个穿着水绿色裙裳的身影,还在微微抽搐。

是弱水神女。司掌天河支流,以歌喉清越、容貌柔美闻名。曾在天池畔,与其他神女嬉笑,远远看见张帅,便捏着鼻子蹙眉道:“哪来的腐臭,莫要污了这澄澈之水。”

现在,她躺在冰冷的、混合了无数神祇脓血的污秽里。水绿色的裙裳被染成肮脏的褐黑,紧紧贴在正在消融的躯体上。她的脸……曾经莹润如玉的脸,大半已化为粘稠的液体,一只眼珠脱落,连着神经挂在烂肉上。另一只尚存的眼睛空洞地望着不断滴落脓水的穹顶,残留着极致的惊恐。她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带出更多的组织碎屑。

她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那只尚存的眼睛极其缓慢地转动,试图聚焦。

她看到了张帅。

那张她曾鄙夷、厌恶的丑陋面容,此刻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噩梦深处的剪影。

没有救赎,没有怜悯。

张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彻底融化。看着那最后一点属于弱水神女的柔美痕迹,被瘟疫彻底吞噬,化为地上一滩不断扩大、冒着气泡的污浊黏液。

他看得很仔细,仿佛要将这个过程深深烙印。

然后,他抬起头。

目光穿透浓浊的秽雾,望向殿外更广阔、仍在不断崩溃的天庭。

残灯的光晕在他身后摇曳,将他矮小的影子投在满是脓苔的地上,拉得很长,很扭曲,与这片绝望的溃烂彻底融为一体。

殿内还活着的、被烙上疮疤的神祇们,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寂静中,只有脓液滴落的嗒嗒声,和某种缓慢、粘稠的蠕动声。

张帅缓缓咧开嘴。

一个扭曲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在他疤痕交错的脸上一闪而逝。

像是笑。

4 残躯为价

凌霄殿内,死寂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脓血。

只有张帅行走时,衣摆刮过地面脓苔的细微声响,以及那些被强行定格在溃烂瞬间的神祇们,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他们的目光胶着在那矮小扭曲的背影上,恐惧几乎实质化,与秽雾交融。

张帅走到了大殿最高处。

那里曾是天帝的御座——整块混沌青玉雕琢而成,流淌着温润道韵,亿万星辰环绕其运转。此刻,青玉蒙尘,遍布霉斑,星辰轨迹崩乱黯淡,如同死鱼翻白的眼珠。御座本身,也在微微腐蚀,边缘处不断滴落浑浊的玉髓。

他没有坐上御座。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象征三界权柄的位置一眼。

只是转过身,面向下方那片狼藉,那片被他亲手“固化”的丑陋与痛苦。

残灯的光晕在他身后摇曳,将他放大、扭曲的影子投在御座背后的污浊墙壁上,如同一尊亘古便存在的、镇压绝望的恶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