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刚刚发下来的综合测评。白纸黑字，鲜红的数字印在最后一栏：班级第四十五名。倒数第一。
林薇感觉当时从老师手里接过卷子时，指尖都是冰凉的。那老师的眼神，似乎带着点怜悯，又似乎带着点“早知如此”的淡然，轻飘飘地扫过她精心挑选却依旧难掩窘迫的旧大衣。
倒数第一。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铁钉，楔进她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她把那碗泡面推给小宇时，喉咙堵得厉害，想说点什么，斥责？鼓励？最终只是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快吃，吃完好写作业。”
小宇埋着头，嗦面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窗外，柳絮还在不知疲倦地翻滚。
隔壁的红烧肉似乎烧糊了，一股焦味强势地入侵。
楼下那对夫妻又开始为谁忘了交电费吵了起来，声音穿透楼板。
折叠桌吱呀一声，小宇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身后的塑料凳。
“妈，”他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疲惫，“我去上个厕所。”
公共厕所和水房在走廊尽头。林薇听着儿子趿拉着拖鞋走出去的脚步声，那么慢，那么沉。
她颓然坐倒在床边，手指插进头发里。六平米，一眼望到头。墙上贴着XX一小的招生简章，鲜艳的红色标题像一种讽刺。旁边是周海涛用马克笔写的日程表，密密麻麻记载着这个家庭如何被每一分钱撕裂。桌子上，小宇摊开的练习册，那个墨点已经晕染成了一团绝望的污迹。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浑浊的空气呛得她直想咳嗽，眼眶却干涩得发疼。
倒数第一。
他们付出了所有，就换回一个倒数第一？
第二章 沉没的成本
钥匙在锁孔里艰难地转动了三圈，才咔哒一声打开。周海涛拖着身子挤进门，带进一股夜风的凉气和汗液的酸馊味。他尽量把动作放轻，但那身明黄色的外卖服在逼仄的空间里依旧显得突兀庞大，像一道移动的障碍物。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脊背僵直的林薇，还有折叠桌上那份摊开的、刺眼的试卷。
空气凝滞了一秒。他甚至没来得及脱下那双磨得发亮的外卖靴。
“怎么回事？”他声音沙哑，像是被冷风吹劈了柴，目光钉在那排名上，挪不开。
林薇没抬头，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就你看到的这么回事。倒数第一。”
“放屁！”周海涛喉咙里猛地滚出一声低吼，像是受伤的野兽，“我天天跑断腿，你就给我看出个倒数第一？！林薇你怎么盯的孩子？！”
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借口。林薇猛地抬起头，眼睛赤红：“我盯？我怎么盯？周海涛你告诉我！是盯着他在这转个身都撞墙的地方把作业写完？还是盯着他在隔壁吵架、楼下打架、对门电视开最大声的时候背课文？你天天在外面跑，你知道这屋里一分钟能听见多少种声音吗？你知道这墙隔音比纸还薄吗？！”
她的声音尖利起来，像玻璃刮过铁皮：“你跑断腿？我呢？！我辞了工作陪读！我在这六平米的笼子里一天二十四小时转悠！我呼吸的都是别人家的油烟屁味！我连大声喘气都不敢怕影响他！你以为这日子好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