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过能怎么办?!”周海涛一脚踹在瘦衣柜上,柜门发出痛苦的呻吟,“当初是不是你说砸锅卖铁也要买!说买了这房小宇就能上重点!就能改变命运!现在呢?!钱呢?!钱没了!债背上了!人就给我考个倒数第一!这书读他妈有什么屁用!不如老早跟我送外卖去!”
“周海涛你不是人!”林薇腾地站起来,浑身发抖,“当初是谁抱着儿子说清华北大?现在怪我了?买这破房子你没点头?你没做梦笑醒过?送外卖?让你儿子也送外卖?那我们倾家荡产图什么?图他以后电瓶车骑得比你快?!”
争吵像失控的列车,在六平米的狭窄轨道上疯狂对撞,每一次咆哮都被墙壁无情地反射回来,叠加成更令人窒息的噪音。每一句都精准地捅向对方最痛的软肋,那些被贫瘠和焦虑磨得锋利的绝望,成了最伤人的武器。
“砰!”
一声闷响从卫生间方向传来。
争吵戛然而止。
夫妻俩像被同时掐住了脖子,猛地扭头看向那扇薄薄的木门。
小宇站在门口,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吓人。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水珠滑过紧绷的脸颊,像无声的眼泪。他谁也没看,眼神空茫茫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然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像个幽灵一样,沉默地穿过父母之间凝固的空气,沉默地爬向上铺,沉默地拉过被子裹住自己,连头都蒙住了。
那团被子,微微地颤抖着,没有一丝声音。
周海涛和林薇僵在原地,刚才喷射毒液的嘴巴张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巨大的、令人羞愧的寂静笼罩下来,只剩下窗外空调外机那破败的呜咽。
第二天,周海涛没去跑晚班。
他翻箱倒柜,找出很久不用的工具箱。踩着吱呀作响的椅子,他开始给那扇吱嘎乱响的旧窗加装密封条。又买来最便宜的那种隔音海绵,裁成小块,笨拙地、近乎偏执地贴在对着邻居和走廊的墙上。
林薇默默地看着。那些深灰色的海绵块东倒西歪地趴在墙上,像一块块难看的膏药,试图堵住这个破家的累累伤痕,也试图堵住他们心里那嘶嘶漏风的窟窿。
晚上,小宇回来看到那些“膏药”,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
夜里,他翻身的次数似乎少了点。
但成绩单上的数字,依旧冰冷而顽固。
沉没的成本太高了,高到他们无法承受“失败”这两个字。只能继续往下砸,砸时间,砸健康,砸上所有能砸的一切,指望着听个响动。
周海涛开始玩命。白天短途单,晚上长途单,专接那些单价高但偏僻的夜单。林薇的手机上,不断收到他凌晨三四点在不同定位发来的“抢单成功”的通知。
这个家,变成了一个沉默的流水线。林薇负责小宇的起居作业,周海涛负责往这个无底洞里填钞票。交流越来越少,偶尔开口,不是问“钱还差多少”,就是问“成绩提高点没”。
答案往往让人窒息。
那天,林薇在洗周海涛换下来的外卖服时,摸到他右边裤子口袋有个硬物。掏出来一看,是一小瓶撕了标签的止痛喷剂,已经空了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