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久到那些飘落的纸片似乎都已静止,我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近乎诡异,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说完了?”
周薇脸上的愤怒和鄙夷瞬间凝固了一下,她似乎完全没预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没有争吵,没有辩解,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她愣愣地看着我。
我没有再看她,只是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伸出因为长期打字而指关节有些粗大的手,一片一片,去捡拾地上那些带着黑色宋体字的碎纸片。手指有些不听使唤,捡了几次才将那些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碎片拢在一起。它们没什么重量,却拽着我的心脏一路往下沉,沉向看不见底的冰冷深渊。
我直起身,手里捧着那捧残骸,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眼前这个我爱了七年、曾经以为血肉灵魂都能交融在一起的女人。七年的点点滴滴在脑中飞速闪过,最后定格在她此刻写满错愕和残余愤怒的脸上。
“周薇,”我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分手吧。你走吧,去找一个能轻易给你买限量款包包,能让你在同事闺蜜面前倍有面子,能让你过上看王璐赵倩那种日子的人。我……不耽误你了。”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经历了从错愕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被羞辱般的暴怒的急速转变,色彩纷呈。“李哲!”她尖声叫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你有种!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别后悔!”
“我不后悔。”我清晰地回答,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
她狠狠地瞪着我,眼神像是要将我剥皮拆骨,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我这个人。几秒后,她猛地转身,一把抓起椅子上那个她省了几个月钱才买下的轻奢包,高跟鞋用尽全力地跺在地面上,发出近乎破碎的哒哒声,冲过去一把拉开门,又狠狠摔上!
“砰——!!!”
巨大的撞击声让整个房间都为之震颤,墙皮似乎都簌簌落下几片。巨大的声响过后,是极致的死寂,只剩下电脑风扇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单调的嗡鸣,像是在为某个时代送葬。
我低头,看着手里那捧破碎的梦想和七年感情的残骸,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我走到桌边,拉开那个塞满了废弃稿纸和空笔芯的抽屉,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全部放了进去,和那些同样被视为垃圾的过去放在一起。
关上抽屉,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仿佛也将过去的整整七年,以及那个软弱、渴望认可、卑微的自己,彻底关在了里面。
第二天,我开始实施一种彻底的自我放逐。
微信拉黑,电话屏蔽,所有能联系到过去的熟人的社交账号,要么删除,要么设置了最严格的权限。十平米的出租屋,成了我自我囚禁的茧。白天,我照常去那个毫无前途、仅仅为了糊口的小公司上班,但魂不守舍,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手机备忘录写着构思、片段、对话。上司的斥责、同事异样的目光,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晚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让惨白的屏幕光充满视野,然后手指开始在键盘上疯狂地敲击。噼里啪啦的声音成了世界里唯一的交响乐。方便面成箱买,堆在墙角像堡垒。烟灰缸总是很快就被填满,劣质香烟的气味浸透了衣服、头发,甚至墙壁。肺疼,嗓子干哑,眼睛布满血丝,但这些物理上的不适,远不及心底那片被撕扯后的荒芜来得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