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县令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手边的茶盏也浑然不觉,激动得满脸红光:“快!备轿!不!备马!本官要亲自去请!不,是去迎!迎这位…这位…”他卡了壳,不知该如何称呼。
师爷在一旁补充:“农贤!大人,乃天降农贤啊!”
“对!农贤!速去!”
县令仪仗惊动了整个沉寂的县城。高头大马开道,官轿直奔穷困潦倒的小河滩村。村民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全都吓得跪伏在地,头不敢抬。
王县令根本顾不上礼仪,跳下轿子(差点摔一跤),在村里正指引下,几乎是跑着到了村外那片曾经的荒滩。
如今,金浪翻滚,稻香扑鼻。
阿芜就站在田埂上,穿着一身打满补丁但浆洗得干净的粗布衣裤,正弯腰查看稻穗。半年的辛苦让她更黑瘦了些,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姑娘!不,农贤!请受下官一拜!”王县令激动得就要拱手。
阿芜侧身避开,只微微屈膝:“民女不敢当大人之礼。稻种尚需优化,肥力亦能提升,若大人有心,民女愿将此法献出,惠及更多黎民。”
王县令闻言,更是敬佩得无以复加,当即下令:“来人!替…替农贤姑娘牵马!不,本官这轿子让与农贤!”
最终,阿芜没有坐轿,也没有骑马,只请县令允她走在一旁,细细说着推广种植的要点。县令亲自为她执镫牵马,她却淡然步行,这份宠辱不惊,更让随行众人暗自心惊。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刮遍全县。
刚从府城参加完诗会、自觉身份又高了一截、正志得意满的赵文轩,刚回到县学宿舍,就被同窗用一种极其古怪、混合着怜悯和嘲弄的眼神包围了。
“赵兄,你可真是…放着一座金山不要,偏要……”
“听说县令大人亲自为她牵马坠镫,口称农贤!”
“亩产一石八斗!盐碱地啊!赵兄,你当初……”
那些话语,像一个个狠狠的耳光,扇得赵文轩头晕眼花,脸颊火辣辣地疼。他一把夺过同窗手里传阅的官报文书,眼睛死死盯着上面“小河滩村农女阿芜”那几个字,手指用力到几乎将纸张攥破。
亩产一石八斗…县令礼遇…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不…不可能…那个粗鄙无颜的村姑…”他喃喃自语,脸色从涨红迅速转为惨白。
巨大的悔恨,像毒藤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当初退掉的哪里是一个耻辱?分明是一个能让他平步青云的活宝贝!秀才娘子?若有这样的功绩,便是举人娘子、进士夫人又何尝做不到?
他丢了多大的脸面!断了多好的前程!
“噗——”一口鲜血猛地喷溅出来,染红了手中官报。赵文轩眼前一黑,直挺挺向后倒去。
“赵兄!”
又三个月,深秋。
圣旨抵县,嘉奖农功,特封献稻种、活民无数的农女阿芜为“嘉禾县主”,赐封地三千户,享食邑。
消息传出,全县轰动。
昔日破败的小院早已不同往日,虽谈不上奢华,却也整洁宽敞,院外还守着两名县令派来的差役。
一辆马车颠簸着驶来,停在远处。车帘掀开,脸色苍白憔悴、眼下乌青的赵文轩被母亲搀扶着下来。他整理了一下身上最好的那件青衫,脚步虚浮地走向那座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