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他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刺痛感，头发因静电而竖起。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
“4…3…”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几乎要撕裂他的鼓膜，但他奇异地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
“2…”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又仿佛被压缩了。无数个过去的片段——林薇的笑声、校园里的梧桐叶、那张没送出去的电影票、得知噩耗时的冰冷——如同破碎的玻璃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飞旋。
“1。”
当倒计时归零的刹那，世界并非陷入一片纯白。
是一种极致的撕裂。
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抓住了他的灵魂和肉体，硬生生要将其扯成两半。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诉说着违背自然法则的痛苦。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似乎下一瞬就要散架。视觉和听觉最先失效，眼前是疯狂旋转的色块和无法形容的噪音洪流，像是亿万人的嘶吼和时间的哀鸣同时灌入大脑。
这不是穿越，更像是一场极刑。是对僭越者最残酷的惩罚。
他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由“可能性”和“因果”组成的狂暴洗衣机里，被疯狂地搅拌、拉扯。无数个“如果”变成有实体的刀刃，切割着他的意识：如果当时勇敢一点？如果那天去了车站？如果……
痛苦达到了顶峰，意识在彻底湮灭的边缘徘徊。
然后，像绷紧的琴弦骤然断裂。
一切戛然而止。
震耳欲聋的寂静取而代之。
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几乎站立不稳，猛地弯腰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溢出眼眶。肺叶火辣辣地疼，贪婪地呼吸着……等等，这空气？
不再是实验室那种带着金属和臭氧味的冰冷空气，而是……初夏午后温暖、甚至有些燥热的风，里面混杂着青草、泥土被阳光暴晒后的味道，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操场上少年们的呼喊声。
耳鸣渐渐消退，被真实的、鲜活的声音取代：知了声嘶力竭的鸣叫，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还有……
一个清晰、明亮、带着笑意，在他梦里回荡了三十年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陈星！你发什么呆呢？快点啊，要迟到啦！”
他猛地抬起头。
刺眼的、温暖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适应了光线后，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熟悉的、绿树成荫的校道上。身旁是红白相间的教学楼，墙上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蓝白色的、洗得有些发旧的校服。伸出手，那是一双少年的手，指节分明，皮肤光滑，充满了力量，没有任何斑点或皱纹。
他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触感年轻，紧实，鼻梁上架着那副熟悉的、沉甸甸的黑框眼镜。
他踉跄着跑到教学楼光滑的玻璃门前，那上面模糊地映出了一个身影——瘦高，略显单薄，头发乌黑，脸上带着未脱的稚气和惊慌。
那是十八岁的他。
他成功了。他真的……回来了？
狂喜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几乎让他晕厥。但下一秒，巨大的虚脱感和依旧在四肢百骸残留的撕裂剧痛席卷而来，提醒着他刚才经历的一切绝非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