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月宁的目光扫过地上瘫成一团的苏雪,又掠过脸色惨白的丞相夫妇,最后落在宁王紧绷的侧脸。她指尖的白玉笛转了个圈,笛身映出晨光,也映出她眼底那抹懒怠的冷意。
“呵呵。”一声轻笑从她唇间溢出,像碎冰撞在玉盘上,清冽却带着寒意,“今儿个本尊没闲心陪你们耗。”
话音未落,她抬手随意一挥——没有动用内力的征兆,甚至没见她手腕用力,可围在周围的二十余名丞相府卫兵,连同宁王带来的几名侍卫,竟像被无形的风墙猛地推开,“噗通”一片倒在地上,撞得石阶“咚咚”响,疼得龇牙咧嘴,却没一个人敢再爬起来。
这一手举重若轻的功夫,看得楚皇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昨夜宁王说“她剑风扫来,我运起十成功力都站不稳”绝非虚言。这哪里是寻常武功?分明是已臻化境的内力。
“都滚。”曦月宁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命令。
宁王喉结滚动,看着她转身走向街角那顶早就候着的黑轿,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曦月宁!你到底……”
“楚国若连自己的子民都护不住,连朝堂都被这等鼠辈搅得乌烟瘴气,”曦月宁掀起轿帘的手顿了顿,没回头,声音却清晰地飘过来,像一块冰砸进每个人心里,“那便不必存在了。”
黑轿的帘布落下,遮住了她的身影。轿夫抬轿时脚步极轻,悄无声息地汇入街角的人流,仿佛刚才那个震慑全场的女子从未出现过。只有轿帘缝隙偶尔闪过的银质黑鹰令牌,提醒着众人方才不是幻觉——那是暗羽阁的标志。
丞相府门前,死一般的寂静。
苏雪趴在地上,半边脸肿得老高,嘴角的血痂混着尘土,刚才那句“楚国不必存在”像魔咒般在她脑海里盘旋,吓得她浑身发抖,连哭都忘了怎么哭。
丞相夫妇瘫在门内石阶上,相爷抓着夫人的手,指节泛白,声音抖得不成调:“她是暗羽阁尊主……曦月宁是暗羽阁尊主啊!”他想起今早还想拦她,想起苏雪撕书辱人时的嚣张,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们完了……丞相府要完了!”
宁王扶着廊柱,后背的伤被冷汗浸得发疼,可心口的惊悸更甚。他望着黑轿消失的方向,眼前反复闪过过往的画面:她红着眼圈求他别纳南宫雨时的卑微,她被影七刁难时的隐忍,甚至他以为她只是个需要依附宁王府的弱女子……原来全是假的!那个能让暗羽阁护法俯首称臣的尊主,那个挥手间能让一国覆灭的存在,竟被他当作弃妇般糟践了三年。
“噗通。”宁王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楚皇站在原地,龙袍下的手死死攥着,指节泛白。他活了五十多年,从未如此失态过。老谋深算?帝王威仪?在“暗羽阁尊主”这个名号面前,竟成了笑话。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将军府送亲时,自己还暗笑将军糊涂,把个庶女塞给薄情的宁王——原来,是他和满朝文武,都瞎了眼。
“快!传旨!”楚皇猛地转身,对着内侍总管吼道,声音劈了叉,“传朕旨意,文武百官立刻进宫!一刻钟不到者,罢官!”
内侍总管连滚带爬地领旨,尖细的嗓音划破清晨,一路往皇宫奔去。
半个时辰后,太和殿。
文武百官齐聚,个个面带惶惑。早朝刚散,皇上又急召,定是出了天大的事。
“陛下,急召臣等,所为何事?”吏部尚书出列,目光扫过御座上脸色铁青的楚皇,心头一沉。
楚皇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涩意:“众卿可知,今日清晨,丞相府门前的事?”
殿内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臣听说了,宁王妃……不,曦月宁小姐,在丞相府教训了苏二小姐。”
“何止!听说暗羽阁的人都出动了,还给她行礼!”
“暗羽阁?那可是江湖第一势力,怎么会管这种闲事?”
楚皇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殿内瞬间安静。他看着群臣,一字一顿道:“你们可知,暗羽阁的尊主,是谁?”
百官面面相觑。暗羽阁尊主是天下第一秘事,只知是位女子,武功深不可测,权势滔天,谁也不知其真身。
这时,须发皆白的老御史颤巍巍出列,拱手道:“陛下,臣早年在江湖有位故友,曾提过几句暗羽尊主的传闻。”
“快说!”楚皇前倾身体,眼中满是急切。
老御史顿了顿,声音带着敬畏:“传闻尊主是女子,武力冠绝天下。邻国非月国的‘铁拳’蒙苍,三年前挑战暗羽阁,据说……只接了尊主三招,便当场自断一臂,从此隐退。那蒙苍可是能一拳打死猛虎的人物啊!”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更奇的是,”老御史继续道,“传闻尊主名中带‘月’字,容貌倾国倾城,却喜怒不定。前阵子北境藩王私通敌国,暗羽阁只派三人,一夜之间便抄了他满门,而尊主本人,据说当时正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品茶。”
年轻侍郎忍不住问:“这……和曦月宁有何关系?”
楚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是疲惫:“因为今日在丞相府,暗羽阁护法,唤她‘尊主’。”
“轰——”
太和殿像炸了锅。
“什么?曦月宁是尊主?”
“不可能!她不是将军府嫡女吗?不是宁王妃吗?”
“难怪她敢闯丞相府!难怪暗羽阁听她号令!”
楚皇看着乱成一团的朝堂,忽然头晕目眩。他想起曦月宁临走时那句话——“楚国若治理不好,便不必存在了”。
那不是威胁,是警告。
他瘫在龙椅上,望着殿外的天,第一次对自己的江山生出彻骨寒意。这个被他、被宁王、被满朝文武乃至整个京城轻视了三年的女子,竟是能轻易决定楚国存亡的存在。
而他们,还在为她是不是宁王妃争论不休。
多么可笑。
殿内议论声依旧,楚皇却听不清了。他只知道,从今日起,那个叫曦月宁的女子,将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剑——一把谁也惹不起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