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赤水大战惨败,宗门赶来支援的师姐翻遍一万具尸首,才从血海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我。
我以为她是被我多年的痴心所打动。
谁知她却趁我虚弱,生生挖走了我的内丹。
卓瑕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你生来便有仙根,再结内丹是迟早的事情,潭侧走到这步却费了千年时间。”
“归宗后我会助你结丹,你莫要不识好歹。”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早就计划好的。
亲眼看她将我的内丹融入潭侧体内。
八百年了,我终于承认捂不热她的心。
……
“师哥,今日的药给你送来了。”
师妹冷冰冰地将药随手丢到桌面,任由药汤洒到床边烫到我的手臂也没有一个眼神。
自从赤水大战归来之后,从前缠着我修炼剑法的师妹们便变了个样,对待我只有冷眼和谩骂。
我无力地叫住了要离开的师妹。
“劳烦帮我叫卓暇来一趟,我有事情同她说。”
师妹冷哼一声,劈头盖脸地骂道,
“师姐在仙池助潭侧哥哥疗伤呢,没空理会你!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脸找师姐!赤水大战因你而败,救你回来已经是仁至义尽!”
她气冲冲出了寝殿,而她的话还不断回荡在我脑中。
卓暇带着潭侧去了仙池疗伤,宗门上下无人不知一男一女在仙池疗伤只能双修。
赤水大战惨败,明明是因为潭侧误信了魔尊的话。
而她却为了潭侧将所有的错推到了我身上。
心脏遭这些字字句句反复撞击,一时间竟痛得我无法呼吸。
师妹虽是这样说的,却还是转达了卓暇。
她回了殿内,带着潭侧一起进了主屋。
我瞬间红了眼眶。
“卓暇!那是我们的床榻,你怎么可以让他睡在上面!”
她拧着眉无视了我的话,轻柔地扶着潭侧躺下带着笑意说道,
“今夜你就在这儿歇息吧,玖玹殿离仙池近,方便我明日带你去疗伤。”
她这样暖意的笑容极为罕见。
可潭侧却是时时刻刻都能享受着。
潭侧轻握着她的手,“那你晚上陪我可以吗?赤水大战之后......夜里我害怕......”
“好,我陪你。”
她在他轻轻留下一吻,转身面对我时,瞬间沉下了脸。
“聒噪。要是把阿侧吵醒了我就对你禁言了。”
我两眼无神地盯着她,从愤恨一点点转为了自嘲。
明明是我的寝殿,被她救回来之后却抬来了杂役床铺上。
她关切地带着只是损失了修为的潭侧去了仙池疗伤,却将失去金丹的我扔在寝殿不管不问。
“卓暇,赤水大战惨败并非我的原因,你去同宗门之内讲清楚,我不愿为潭侧承受这样的错。”
卓暇眉头微微皱起,声如冰冷地放下话,
“阿侧从小就因为没有灵根被人瞧不起,在宗门内遭人几次三番欺辱,若是这事让大家知道了会这样看阿侧?”
“阿侧入门之后便是你陪在他左右,这点同理心都没有?”
我浑身不住地发颤,心如刀割般痛。
“那我就该承受师弟师妹们的白眼和厌恶了吗?”
她轻飘飘地扔下话,
“这些是你该忍受的。”
心头的痛楚牵扯着胸腔也开始疼痛,我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卓暇掩鼻挥了挥袖,冷着脸对我施下禁言的法术,烦躁地说,
“方才就说了,别发出声音吵到潭侧。”
对上卓暇的冷眼之时,胸腔那股痛忽地化成一滩血水冲破喉咙。
她眼中没有丝毫心疼,挂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厌恶说道,
“脏死了,待会自己收拾。”
主屋内传来潭侧轻微的咳嗽声,她满脸担忧地进了主屋。
“还难不难受?我陪着你不会走的。”
她的声音那么温柔,却又那么刺耳。
我无力地垂上眼,辗转反侧却一夜难眠。
卓暇,这一次我真的要放弃你了。
我给爹娘写去了信,告诉他们即将回归天江氏的决定。
又去了后山找了师尊,告诉了他要会天江氏。
师尊沏了杯茶给我,没有阻拦,
“你本就不属于灵山,为师支持你的决定,三天后待宗门内举行完修真大会再行离开吧。”
“好。”
回玖玹殿,一路上是数不尽的白眼和唾弃声。
这原本是该潭侧受,却因为卓暇对他的偏爱让一切由我来承担。
原来爱一个人这么辛苦,还需要忍受她爱之人的一切痛苦。
八百年太长,终于给了我死心的机会。
从前御剑就能回的寝殿,现在却因为没了金丹再也不能召唤剑而来。
卓暇取走我金丹时那狠厉又残忍的模样,还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还是孩童之时,与父母下山夜猎险些落入鬼魅手中。
卓暇一身青衣出现执剑指向鬼魅救下了我。
她抚摸着我的发,询问我有没有受伤。
分别前,我拽住了她的衣角,“姐姐,你是何派弟子?”
“灵山,卓暇。”
青衣飘飘的背影在我脑中刻下烙印,后来我努力修炼就是为了入灵山。
刚入灵山时,师尊看出了我对卓暇的心思,笑呵呵地告诉我,
“你师姐性子孤傲,想要得她垂青须得费心思啊。”
师尊的话一点错没有。
卓暇性格清冷又孤傲,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我。
为了得到她一点点关注,我努力修炼次次在弟子比试之中夺得魁首。
结成金丹之日,宗门之内无一不为我喝彩,说我是整个宗门内结丹最早的。
卓暇终于给我了正眼,我更加锲而不舍为她做桂花糕、修缮寝殿,只要是关于她的杂事全往自己身上揽。
在一次与魔族的大战之中,我奋不顾身前去支援救下了岌岌可危的卓暇。
她生了一场大病,是我到处求药守在她身侧。
那日起,她看我的眼神从疏离变为了同情。
费了整整四百年的时间,她终于和我在一起了。
却不是因为爱,只是同情我一厢情愿的付出可怜。
即便是睡在一张床榻上,她也是那么冷漠,
“我对你没有感觉,江原,我这一生不会爱任何人。”
我却毫不在意她的话,趁她睡着悄悄握紧了她的手,声若蚊蝇地说道,
“我不贪心的,只要这样守在你身边就够了。”
一天天的,卓暇对待我的态度越来越温柔。
就当我庆幸自己的坚持,以为她终于要爱上我的时候。
潭侧的出现打破了我的幻想。
卓暇爱上了他,在我面对清冷疏离的师姐对别人关切地嘘寒问暖起来。
我红着眼眶质问她,“你说过,此生不会爱上任何人的!”
卓暇一脸的歉疚,却并没有否定我的话。
她明明说过,她只会给比她强的人产生好感。
所以发觉她偏爱潭侧时,我才会那么痛心。
那么卑微努力求来她一个眼神,潭侧却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
四百年靠近她,又用了四百年对她失望,一点点逼迫自己离开她。
潭侧坐在昔日我打坐的位置上,见我进来,带着十足的恶意笑着道,
“江原哥,谢谢你的金丹,助我达到了原本不可能达到的境界。”
话锋一转,他趾高气昂地炫耀道,
“当然,这一切还是得感谢卓暇师姐对我的偏爱。”
我嗤笑了声,讥讽道,
“不是你的东西永远也变不成你的,要是宗门内知道赤水大战因你而败,本就厌恶你的师弟妹们会怎样对待你呢?”
潭侧阴狠地瞪着我,咬牙切齿低吼。
“你敢!卓暇师姐不会放过你的!”
“你大可以看看我敢不敢?”
他眸光闪过一丝慌张,连忙朝殿外而去。
不用想,他定是又去找卓暇哭诉委屈,让她出来为她做主了。
难得落了个清净,我坐下来静心修炼。
没有金丹身体恢复得愈加慢了,赤水一站留下的伤痛无时无刻不在席卷着我的心肺。
卓暇端了碗药进来,“喝药吧阿原,我专程去了灵药阁找的仙药,能助你重结金丹的。”
她的语气很是温柔,让我的心颤了颤。
可惜这次,对我来说毫无用处了。
我依旧闭着眼,冷淡地说,“不用了。”
她舀了一勺吹了吹喂到我嘴边,柔声道,
“听话,我喂你,喝了吧。”
我缓缓睁开眼,对上她柔情的眼。
“我找了一早上才找到这些灵药呢,快喝吧。”
我在她诱哄之下启唇喝下了药。
卓暇从袖中找出了一颗糖果喂进了我嘴中,笑着说,
“我们阿原真乖,方才阿侧同我说,你要将赤水战败原因宣告宗门之内?”
“以后我都这样给你喂药,别说出去好吗?”
分明还是方才如出一辙的笑意,我却从她眼中看到了清清楚楚的寒意。
果然,又是为了潭侧。
只要是因为潭侧,哪怕让她做出这般不情不愿之事她也能忍受。
甜腻的糖果忽然尤其的发涩发苦,我艰难地别过头,
“卓暇,我做不到。”
刹然,她收起了笑容,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滚滚怒火。
“软硬不吃,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4.
修真大会照常举办,今日之后我便会告别灵山。
大殿内弟子们集成一派等待师尊出山,卓暇坐于高位主持着大会。
“此次赤水一战中我们灵山损失惨重,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潭侧在危难之际挽救了不少师弟们的性命。”
师弟们欢呼雀跃着潭侧的名字,荣请他站前。
卓暇熟络地给他让出一侧原本属于我的位置,让他站在身边,两人宛如登对的眷侣。
她握住了潭侧的手,宣告,
“归来之后,潭侧的修为已经大大提升,我提议让江原把执剑大师的位置让出来,此后由潭侧带领大家习法练剑。”
当初执剑大师这个位置是卓暇为我和师尊求来的。
师尊认为我岁数小,不适合教习师弟们。
她在后山跪了半月的时间,求师尊给我一个机会。
当时她说,不愿看到我的天赋被埋没。
现在她又硬生生要将我拉下这个位置。
潭侧回头得意地朝我笑容,压低声道,
“抱歉江原哥,卓暇师姐担忧你将战败之事说出去,只能让你受所有人唾弃了。”
卓暇冷冰冰地走向我,不留情面地说道,
“为了让大家信服,你和潭侧比试一场吧。”
师弟师妹们呼唤着,纷纷让我们比试一场。
卓暇果然为潭侧着想,这个局面无论比试还是不比试都是死局。
无论是没有了金丹,还是被潭侧给打败都会落得受人耻笑的地步。
我扯了扯唇,推拒道,“我自愿将这个位置给他,不用比试了。”
卓暇冷着脸微微一抬手,“那可不行。”
她施法将我送到了比试台,潭侧御剑而来,假惺惺地朝我行礼,
“师哥,冒犯了。”
我的金丹让他修为大涨,执剑朝我而来时几乎是带着杀意而来。
无路可躲,一场比试下来我毫无反击之力被他击败,无力躺在比试台上。
师弟师妹们鄙夷地看向我,“害我们灵山牺牲了那么多人!果然遭报应了!”
潭侧炫耀的举起剑,冲着众人说,“我胜了。”
众人为他雀跃欢呼着,卓暇也满脸带笑宣布,
“好,那执剑大师的位置就交与......”
还没等她话说完,我费力撑着站起来率先发话,
“不用故意羞辱折磨我了,我退出灵山宗门,从此不再踏入灵山半步。”
话音落下,殿门缓缓被打开师尊负手而来疾言厉色地呵斥道,
“胡闹!”
2
众人纷纷行礼,潭侧讥笑瞥我一眼,飞到卓暇身侧迎接师尊坐上会堂之上。
他毕恭毕敬鞠躬,假意为我说话,
“师尊,卓暇师姐方才让我同师哥比试一番,实在不知师哥在赤水一战之后弱成这般!恐是和我比试丢了脸面,不愿再呆在灵山。”
又冲卓暇挤眉弄眼道,“师姐,你快劝劝师哥,潭侧不愿看到师哥因为我离开!”
卓暇冷哼一声拂袖坐下,眼神也不屑于给我一个冷冰冰说道,
“他能去哪儿?五大宗门除了我灵山还有何地会招揽他?”
在她眼中我一个修为耗尽、失去金丹的人,灵山能收下我已是宽宏大量。
我抽了抽唇角,对师尊道,
“师尊,你答应过我今日离开灵山的。”
师尊重重闭上了眼,众弟子看不懂他的脸色窃窃私语议论道,
“肯定是江原背叛了灵山!方才我就看出来了,他全程不用招式莫不是没有了金丹?”
“赤水一战原本万无一失,却没想到损失这般严重,莫不是他自毁金丹勾结了魔族?”
众人刻薄尖酸的话落到我耳边,看向我眼神愈发轻蔑。
“够了!”
师尊叱喝一声将所有议论声制止,就当潭侧自以为要看好戏之时,师尊朝他走去恶声硬气道,
“潭侧,今日你被逐出我灵山师门!卓暇,闭关反省!未得我允许不得踏出寝殿半步!”
潭侧慌张地跪拜下来,无措地磕着头辩解,
“师尊......徒儿惶恐!徒儿做错了何事要将我逐出师门!”
卓暇沉着脸恶狠狠地朝我投来一个嫌恶的表情,跪下为潭侧说话,
“师尊!江原之话不可信!切莫因为他冤枉了阿侧啊!”
师尊始终沉着脸,他将我扶起给我喂下灵药运功,瞬间身上的伤好了不少。
“赤水一战失败与江原从无关系!潭侧狼子野心!结丹不成反而想出让战败后夺取江原金丹之阴招!”
至于为何没说卓暇的所作所为,师尊大概还是念在看她自幼长大留了她一个情面。
众弟子瞠目结舌地看向潭侧,“怎......怎么会!潭侧竟然是这般阴狠小人!”
“实在歹毒!剥夺师哥金丹不说,还害我们灵山损失了多名弟子!这样的人受鞭刑再逐出灵山!”
声讨声中,我缓缓站起来对师尊行礼,“师尊,我该走了。”
“灵山始终有你的一席之位,想回来随时回来。”
师尊轻拍着我的肩,眼中尽是惋惜。
踏入灵山结界前,卓暇追了过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脸,她命令道,
“江原!踏出灵山你就不可能有机会再见我一眼,我不信你舍得!不准出灵山!”
我嗤笑了声,平静地说,
“卓暇,八百年了,我已经不是被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师弟了。”
她手攥成拳,勃然大怒道,
“你以为我稀罕你呆在我身边吗?江原,我早就厌透你了!最好再也别回灵山!否则你休想见我一眼!”
再次听到这般威胁的言语,我出乎意料地竟然觉得厌烦。
自从潭侧出现,她无数次用过这样来的方式要挟我将心爱的一切送给潭侧。
我求得的秘籍、修为大涨的功法、剑术的绝技......
所有所有我毫无保留的贡献了出去,只求她能给我一个笑脸,可最后换得了什么呢。
一无所有,一地鸡毛,将自己伤得一败涂地。
“嗯,随意。”
我转身踏出结界,卓暇瞳孔紧缩猛地冲上来拦住我,声嘶力竭咆哮,
“你可想清楚!踏出这道结界!我们永无再见之日!”
“别那么草率!”
还是冷眼,可我却从她脸上看到不甘。
我平静地撤开距离麻木疲倦地说,
“我绝不后悔。”
“行,那就永远不见!”
卓暇愤愤朝台阶上走,一步一步越走越快和我渐行渐远。
我踏出结界回头看了一眼她那仙姿飘曳的身姿,一如既往离我很远,没有一个回眸。
盯着她决绝的背影,我忽然笑了出来。
不知当她知道我为何答应潭侧支援赤水一战时,还会不会如这般怨恨我。
5.
半月的徒步终于回到了天江峰,师妹们见到我回来兴高采烈凑过来对我嘘寒问暖。
“师哥!八百年了!你总算回来了!”
我笑了笑没见爹娘来迎我,于是去了峰渊寻他们。
很意外地见到了竹孙散人,爹娘正在同她商议我金丹之事。
冲我招手,“儿啊,你的信爹娘已经看了,竹孙散人有秘籍交付与你,定能让你重修金丹。”
竹孙散人是避世高人,没想到竟然能被爹娘请来。
她为我把脉施法查看了一番身子的状况,颇为赞赏地说道,
“阿原生来具有灵根,想再结丹比起寻常人更为简单,待我教你几套心法秘诀定能再次结丹。”
获得心法秘诀之后,我同爹娘一起送走了竹孙散人。
“阿原,八百年了,你终于想通了。天江峰终归是你的家,在灵山那么长时间委屈你了。”
我摇头陷入了沉默之中,许久开解自己一般,
“一切皆是命数。”
当年只因一眼,我抛下五大宗门之中最强盛的天江峰去了灵山求学。
八百年终于让我领悟道了爱恨痴嗔,如今也算是焕然一新,绝了七情六欲。
峰渊灵气强盛,我搬到了这儿来居住方便我重结金丹。
天江峰不似灵山,只对魔族鬼魅出征,民间只要有人发布求救令便会有人速速赶往。
因此,天江峰的弟子们也更有人情味。
经常到民间捉只野兔、猎只野鸡回来,送到峰渊给我。
师妹瑶帛同我说,“师哥,你走得的八百年天江峰上上下下都十分想念你,我们还去了灵山寻你,想要见你一面,只可惜被那关门女弟子给赶走了。”
我拔下一只兔腿,听到她口中的关门女弟子有些诧异,脑中浮现起卓暇的身影。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
卓暇虽为人清高孤傲,但一向不会对人产生恶意,尤其是这般只需要通告一声的小事,不至于赶人离开才对。
瑶帛思索了一番说道,“大概四百年前,当时她冷哼了声留下一句,江原尽是在外惹些桃花债。”
难怪四百年前,明明卓暇对我已经越来越好,甚至还会悄悄亲吻我。
谁知有一天突然就开始对我发脾气起来,连我都措手不及,我与她之间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她自然不知道我是天江峰掌门人之子,瑶帛与我自幼一同长大,误会了瑶帛是我在外惹下的情债。
瑶帛又问道,“师哥,那个女子对你芳心暗许吗?”
我勾唇一笑不想深思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无所谓地说,“都过去了。”
竹孙散人给的心法秘诀确实对重修金丹帮助极大,短短一月时间,我修为大大提高。
我携瑶帛一同下了山,去民间救助发布求救令的人。
一路上她告知了我这些年发生得事情,“师哥,上次赤水大战惨败之后民间鬼魅妖怪之势力越发猖獗,我怀疑魔族很有可能会卷土重来。”
竹林间四处都是被魔族摧残成一片的尸骨,残忍的杀法实在让人痛心。
我垂目加快了脚步,“发出求救令的人家出了何事?”
瑶帛跟上我的脚步迅速将这户人家家中怪事复述了一遍。
“这户人家的井中频发怪声,幼子妇孺皆听到井水之中有自家老爷呼唤的声音,可一旦靠近就惨死在井边,死相狰狞像是被吸走了元神。”
我的心沉了下来,迅速赶到栗家,“这绝非小妖,更像是......”
这个想法的出现让我极度忐忑不安了起来。
到栗家时,妖已经被处理解决完了。
让我意外的是,看到了一月未见的卓暇。
她站在人群之中,看起来失魂落魄,仿佛能被风吹倒那么脆弱。
有仙氏在一旁悄声说,“她莫不是被方才那水妖的话迷失了心智?看起来与疯魔无异。”
也不怪他人议论,卓暇一改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模样捉着在场的每个人嘶吼着求问,
“它方才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众人嫌弃担忧地躲开她,卓暇失神之际转身和我对视而上。
她冲了过来两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那般不肯放手,通红着眼眶问道,
“是真的吗?阿原!你出战赤水一战是因为我......”
果然我想的没错,她知道了。
她知道这事的话,只能说明栗家出现这妖不简单,定与魔族有关。
我别开眼冷静地应了声,“确实是因为你。”
赤水大战前,本不该由我出征。
没想到临近大战前,魔尊侵入了我的梦,他手上掌握着卓暇的命脉若是我不出征便会要了她的性命。
明知道这是一场陷阱,为了卓暇我还是答应下来。
以至于后来被众人误会赤水大战惨败问题在我,潭侧窜夺卓暇夺了我的金丹。
卓暇不顾众人地将我搂住,在我怀中声声啜泣,她哭得痛不欲生再无往常的高傲,哽咽着问,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明明你为了我付出了这么多......”
“我却毫不知情......甚至还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伤你的心......对不住阿原,是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她跟我料想的态度不太一样。
还以为她会冷冰冰的扔下一句,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的付出罢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八百年了,我头一次看到卓暇的道歉、看到她的为我而流的眼泪。
见过她的温柔、决绝、狠厉,也见过她感动得掉泪、委屈的哭诉。
或许,是不是也该认为这八百年算是圆满了?
毕竟她的所有模样都让我见识了一面。
可我的心为何那么疲惫,好似已经抬不起任何精力在应对她的哭泣与眼泪。
我冷峻无情地推开了她,坦然道,
“卓暇,你不必做出这副模样,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旧事重提毫无意义,这是你曾经说过的。”
况且,她知道得实在太晚,连感动在我眼里看起来都那么不值一提。
卓暇怅然地垂下了头,她无声的呜咽啜泣着,许久后喉咙发涩道,
“阿原,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陪我回灵山,继续回玖玹殿,这次......我绝不会负你......”
卑微可怜,带着讨好的低声下气,好似与曾经永远拧着眉心的不是一个人。
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她慢慢走向我握住了我的手,语气柔得好似春水,
“好不好?”
她的话更像是在诱哄,脸上是笑容眼神却是乞求。
没得到我的回答,她也毫不气馁,笑容悬挂在脸上一遍遍低哄,
“也给我八百年时间,让我来爱你来付出,像你从前对我那般好不好?”
我抽出手,冷声绝情道,“卓暇,我们不可能了。”
6.
瑶帛看懂我的眼色,跟着我的脚步去查看了那口古怪的井。
井中已然没有了任何怪物,瑶帛施法探查了一番,
“井中有遗落的物品。”
打捞上来是一面铜镜,镜中忽然映照出一张扭曲的脸,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
“江原,我们还会再见的。”
是魔尊!
身边其他人好似完全没有听到这道声音,看来魔尊是专程在等我一人的。
栗家已经仅剩下孱弱的老夫人,给她留下几个符咒之后,我和瑶帛先行离开了。
踏出栗家时,卓暇追了出来。
“阿原,你要去哪儿?回灵山吧,我会尽我所能让你重结金丹!至少这段时间让我保护你!”
我嗤笑了声,讥讽道,
“你还是关心关心你的潭侧吧,我的金丹是他此生到不了的境界,强行融入他体内总有一天会遭反噬的。”
提起潭侧,卓暇竟然毫无关心之意,摇摇头说,
“他怎样和我无关,这样大逆不道之人早已被我们逐出灵山。”
“阿原,我只关心你!你金丹丧失怎能下山来,就让我留在你身旁护着你吧......”
她声音有些颤,没了从前命令般的口吻,脸上带着生怕我拒绝的怯意。
慢慢地她靠近我,走到我的身边小声乞求道,
“就当是......我想陪你,可以吗?”
瑶帛冷冰冰地挡在我的身边,执剑对她,
“我在他身侧就够了,你既知道我师哥金丹已失就该找法子让他重结金丹!而非在这儿故作深情说些假情假意的话!”
卓暇身形僵住,泪声俱下地疯狂摇头,
“不!阿原!我是真的想补偿的!并非在做戏!”
“好!我现在就去寻重结金丹的法子来!我定会让你恢复从前的功力修为!”
还等我回答,她急冲冲地御剑而去。
我扯唇讥笑了声,她能找到什么法子呢。
没用的。
就连竹孙散人这样的高人都只能教我几套功法助我修炼,重结金丹也是遥遥无期之事。
除非像她对我那般,拨出别人的金丹给我。
条件却又如此之多,需要比我修为高的人才能将金丹融入给我。
仙家宗门之内,除了长老没几个人比修为高。
更何况夺人金丹这样的事情实在不齿,她对潭侧才会这般不择手段。
对我,永不可能。
民间频发怪事,闹得五大宗门也愈发紧张。
赤水一战中灵山损失惨重,其他四大门派也无一幸免,以至于大家都认为魔族该休战一段时间。
毕竟战事频发也需要休养,没想到魔尊却越发猖狂、肆无忌惮的冲破宗门结界对各大掌门发出挑衅。
魔尊又侵入了我的梦境,一片虚无只剩黑色的地带我看不见任何。
渐渐一道光亮下,卓暇出现。
她笑着温柔地朝我伸手而来,轻声说,“走吧阿原跟我回灵山。”
我警醒地醒了却发现自己还在梦中,眼前的卓暇忽然沦为一滩黑气,发出阴森森的笑声。
“江原,是我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忘了吗?”
魔尊化成原型,他带着一抹伪善的笑容靠近我,
“跟我走吧,魔族不会在乎是否有金丹更不会在乎有歧视,魔族才是最梦幻的地界!”
我后退两步,冷若寒冰地说,
“魔尊!你几次三番进入我的梦中诱哄我同你离开,究竟寓意何为!”
魔尊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见,眼中闪过狠厉,他讪笑着道,
“明日到赤水来,我会告诉你一切。”
这一夜,魔尊侵入了仙家氏族所有人的梦中,发出了霖玹一战的挑衅示威。
明知道他这是在调虎离山,我还是去了赤水。
魔尊背着手似乎等待我许久,露出一副久别重逢的笑容,
“江原,我们又见面了。”
我寒声道,“你将所有人调去霖玹究竟意欲何为!魔尊,你和我之间并未深仇大恨,为何苦苦纠缠我不放!”
“纠缠?魔尊大人这是对你的赏识!江原,你别不知好歹了,还不快投降速速加入我们魔族!”
潭侧站在魔尊身后恶声恶气地发话,他眼中尽是愤恨瞪着我。
果然如我所料,潭侧是魔族之后。
我冷笑着说道,“潭侧,你既是魔族之后为何让卓暇夺去我的金丹给你!还在灵山苦苦伪装修为低,真是心机深沉!”
潭侧活动了几下关节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讥笑着上前,
“自然是听从魔尊大人的话,想要除掉你!”
只是他并未能靠近我,被魔尊拦住。
魔尊虚伪地笑着,“江原,我们注定是一路人,这些年我在人间作乱终于引起了你的注意。好了,跟我回魔族吧。”
我寒声吼道,“我和你从来不是一路人!”
魔尊大手一挥眼前忽然出现了我与魔尊从前交好的画面。
怎么会......
大脑痛楚无法消停,好像有一处记忆正在滋长疯狂叫嚣着过去的回忆。
我大声嘶吼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可能!八百年前我就去了灵山,怎么可能和你结识!”
“自然是你上辈子的事情啊,江原,我在此处等了你整整一千年的时间呢!”
痛苦的回忆涌了上来,魔尊的话犹如一把利剑直插我心头。
我豁然使出剑冲向他声嘶力竭吼道,“不可能!我同你绝无任何关系!”
魔尊中剑未躲,他的伤口一点点融合连带着我剑一起消融。
他冷哼一声扼住我的脖颈,“敬酒不吃吃罚酒。”
濒临窒息我涨红着脸挣扎死死瞪着他,气息越来越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突然一剑朝魔尊而去,他松开我闪身一躲,我落进了卓暇的怀抱。
7.
“阿原,对不住,是我来迟了。”
卓暇的语气轻柔,扶我坐下对魔尊疾言厉色道,
“魔尊!你威胁阿原在赤水一战之中做的事情我已全部知晓!待仙家长老而来定会将你千刀万剐!”
魔尊丝毫不把她放在眼中,随手接住她的招式。
一番对战下来,卓暇伤得无力再战吐了口血水瘫坐在地。
潭侧冷笑声,“不自量力。”
魔尊走向我随手张开控制着我的心脏,被他挤压张合我跪在地上痛不欲生的哀嚎。
似乎看到我被折磨,魔尊十分受用,他带着满面笑容嚣张地说,
“本尊先去找霖玹界那堆蝼蚁玩玩,待会再来找你。”
卓暇踉踉跄跄爬过来抱着我,她用力吹响了哨声,红着眼道歉,
“若是你有金丹,绝对不会遭他如此欺辱......阿原,都是我的错......”
“现在说这么无济于事!魔尊怎会突然功力大涨!”
我恶声恶气对卓暇逼问,她垂下了头埋在我的肩,滚滚泪水而下,还是道歉。
“潭侧被赶走前我查看过,他体内......没有金丹。”
“我的金丹......给了魔尊......”
我失去了所有生气,颤抖着身体想要爬向霖玹,卓暇抱着了我摇头,
“不要去......不要去,你没有金丹对不了他的。”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因为我去死!”
我咆哮着推开她,可身体却无力地在往下坠。
卓暇紧紧地搂住我,她抽噎着说,“等一会,一会就好。”
正要起身我看到了竹孙散人,她与卓暇相视点头。
卓暇擦了擦泪松开我,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阿原,马上你就能重新拥有金丹了,开心吗?”
我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她,看着竹孙散人走向她欲要施法,我竭力阻止嘶吼道,
“你疯了!卓暇!你与我不同!一旦没了金丹此后你将沦为一个凡人再无可能回灵山!”
她笑得从容,仿佛早已接受这个结局,将我手轻轻握住,
“别担心,我已经做好准备了。阿原,这是我欠你的。”
她抬手施法将我禁言,让我只能坐下亲眼看着她的金丹被刨出,痛苦地跪在地上。
竹孙散人将她的金丹融入我的体内,感到修为一点点增加时,我的痛苦没比卓暇少。
金丹和我体内融洽相处,仿佛本该属于我一般。
伸手轻轻一挥动,竹林刹然一片风起无数竹子折腰。
竹孙散人道,“卓暇,我欠你的已经还清了。”
失去金丹的卓暇脸上惨白毫无生气,她满脸疲惫地朝我而来抚上我的脸,泪声道,
“原来失去金丹这么痛苦,阿原,对不住,是我害你了。”
“再去霖玹前,我想对你说,早在四百年前我就已经爱上你了,只是我自己不承认罢了。”
“对不住,在你离开之后才醒悟过来。”
轰隆隆一声巨响,眼前出现一道天阶。
卓暇费力地站了起来,她扯唇一笑推我往上走去,
“阿原,我就知道你不是凡夫俗子,成神是命中注定。”
我一步步往上前,卓暇离我越来越远,身后只有她哽咽的哭声,
“阿原,不要忘了我好吗?”
登上天界,众神恭贺已久,“江原,你终于回来了。”
脑中的记忆涌现而出。
“当年你受罚去了凡间,我们等了两千年了,终于等到你了。”
望向凡间霖玹界内魔尊的厮杀,我握住剑冲破云霄,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众人见到我而来瞠目结舌地望向我,“江、江原成神了!”
潭侧满脸的不信,冲上前来竭声吼道,
“他一个失去金丹之人怎可能成神!江原拿命来!”
我抬手随意一击,潭侧刹然间倒地没了气息。
魔尊笑着一跃而来,使出法术步步以死相逼,
“江原!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终于能大战一场了!”
我执剑而去,几次重他要害。
三次对战下来,魔尊露出了不堪重负的一面。
我使出致命一击,他惨败于霖玹,苟延残喘的跌坐在地上吐血着道,
“两辈子了,本尊还是没斗过你,江原,这次我输得心服口服。”
我将魔尊羁押到天界关了起来,从此人间再无魔族作乱。
我回归了我的本位,观着人间一片祥和之意。
在庙观之中感应到募捐香火之人,失去金丹的卓暇已然白发苍苍。
她跪在供奉我的庙观之中磕头,“愿江原顺心顺意,百无禁忌。”
她佝偻着身出了庙观,静静地望向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