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腐草的腥气裹着冷雨,钻进鼻腔时带着刺骨的寒意。

姜初霁猛地睁开眼,喉咙里还卡着最后一口气的滞涩感,眼前却不是阴曹地府的幽暗,而是熟悉的、漏着风的青灰色屋顶。屋角结着蛛网,被穿堂风卷得轻轻晃,雨珠顺着瓦片缝隙渗下来,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她此刻的模样——枯黄的粗布僧衣,瘦得脱形的脸颊,还有一双……不该属于十六岁少女的、淬满了恨的眼睛。

她不是死了吗?

死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被相府的人从寺庙拖出去,像扔一条死狗似的裹进草席。他们说她冲撞了嫡妹姜若薇的及笄礼,是个彻头彻尾的晦气鬼,留着只会让相府蒙羞。草席外的雪下得那么大,她听见继母柳氏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丫头命贱,扔去乱葬岗也算是全了相府的情分。”还听见父亲姜丞相的沉默,那沉默比柳氏的刻薄更像刀子,一刀刀剜着她最后一点念想。

十年寒寺磋磨,她以为回到相府总能换来一丝怜悯,却忘了自己从出生起就被打上了“不祥”的烙印。母亲生下她时难产而亡,祖母说她克母,刚满月就被送进了这座荒僻的“静心寺”。十年里,她像阴沟里的鼠蚁,吃馊掉的斋饭,做最累的活,被寺里的老尼打骂,被偶尔来上香的相府下人嘲讽。她唯一的支撑,是母亲留给他的那支银质梅花簪,可就连那支簪子,也在她死前被姜若薇抢去,摔在地上碾成了碎末。

“若薇……柳氏……父亲……”姜初霁低声念着这三个名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前世的她,蠢得像头猪。柳氏偶尔派人送来几件旧衣,她便感激涕零,以为继母终究是念着几分情分;姜若薇假惺惺地来看她,说父亲其实很想念她,她便信了,巴巴地盼着回府那天;甚至母亲的死,她也真的以为是天意,从没想过深究。

直到临死前,她躲在草席里,听见两个抬她的仆役闲聊,才拼凑出所有真相——母亲根本不是难产而死,是柳氏刚进府时,用慢性毒药一点点磨没了她的生机;那支梅花簪里,藏着母亲留下的、能指证柳氏的证据,所以姜若薇才非要抢去毁掉;父亲什么都知道,只是为了相府的名声,为了柳氏娘家的势力,选择了装聋作哑,甚至默许她们把自己扔进寺庙,任其自生自灭。

原来她十年的苦难,不是命,是人为。

“呵……”姜初霁低低地笑出声,笑声里裹着血和泪,在空荡的禅房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皮肤粗糙,带着冻疮的红肿,可这双眼睛里的光,却比寺庙里供桌上的长明灯还要亮——那是淬了恨的光,是死过一次才有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老天有眼,竟让她重活了一回。回到了十六岁,回到了被接回相府的前一夜。

这一世,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姜初霁了。那些欠了她的,欠了她母亲的,她要连本带利,一一讨回来!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禅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进来的是寺里的管事尼慧能,脸上带着惯有的嫌恶,手里捏着一件半旧的湖蓝色襦裙,扔在姜初霁面前的地上,像扔一块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