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赶紧换上,相府的马车已经在山门外等着了。”慧能的声音尖利刻薄,“别以为回了相府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你这晦气样子,回去也是给相府丢人现眼。”

前世的姜初霁,听到这话只会低着头,默默捡起衣服,连句反驳都不敢有。可今天,她只是抬眸,静静地看着慧能。那眼神太沉,太静,像结了冰的深潭,看得慧能心里莫名一怵,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师父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姜初霁缓缓站起身,身形依旧单薄,可那挺直的脊梁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我是相府嫡长女,回自己家,怎么会是丢人现眼?倒是师父,十年里克扣我份例,动辄打骂,若让相府知道了……”

她话没说完,慧能的脸已经白了。她是仗着柳氏的吩咐才敢苛待姜初霁,可真要被相府追究,她一个小小的管事尼,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你……你少胡说八道!”慧能色厉内荏地喊道,却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动手。

姜初霁没再理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襦裙。料子是普通的棉料,边角处还有磨损,显然是姜若薇穿旧了不要的。她慢条斯理地脱下僧衣,露出身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有烫伤,有鞭痕,还有冬天冻裂的口子,每一道都在诉说着十年的苦楚。

慧能看着那些疤痕,眼神有些闪躲。姜初霁却像是没看见,从容地换上襦裙,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支用皂角反复打磨过的木簪,簪头被她用小刀刻成了梅花的形状,粗糙,却带着倔强的生机。这是她用寺庙里捡来的废木料做的,代替了那支被抢走的银簪。

她将木簪插进蓬乱的发髻里,对着水洼里模糊的倒影理了理衣襟,转身往外走。经过慧能身边时,她脚步微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冰冷的重量:“师父十年‘照拂’之恩,初霁记下了。日后若有机会,定会‘报答’。”

慧能浑身一颤,看着姜初霁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竟觉得后颈一阵发凉。

山门外停着一辆黑漆马车,车厢宽大,拉车的是两匹神骏的白马,一看便知是相府的规制。车旁站着两个穿青布衫的仆役,见姜初霁走过来,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其中一个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姜初霁当作没看见,径直走到车边。车帘被一只戴着玉镯的手掀开,露出柳氏保养得宜的脸。她穿着一身石青色绣缠枝纹的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赤金点翠的簪子,看着姜初霁的眼神里带着虚伪的慈爱。

“我的儿,可算把你盼回来了。”柳氏伸手想去拉她,语气哽咽,“这十年委屈你了,回府后娘一定好好补偿你。”

若是前世,她此刻怕是早已泪流满面,扑进柳氏怀里认亲了。可现在,姜初霁看着这张脸,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她清楚地记得,前世临死前,就是这双手,亲手将那碗据说能“安神”的汤药灌进她嘴里,让她在痛苦中挣扎了整整一夜。

她微微侧身,避开了柳氏的手,语气平淡无波:“劳夫人挂心了。”

一个“夫人”,生生拉开了距离,也让柳氏伸在半空的手僵住了。柳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掩饰过去,只笑道:“傻孩子,怎么还叫夫人?该叫娘了。快上车吧,你妹妹在车里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