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爻猛地收脚。
规则二在脑子里敲锣:
“赶尸路线极少有活人,若遇之,须劝其让路;若劝而不走,可视为尸体。”
他嗓子发干,还是试着开口:“大娘,前面不太平,您往旁边林子避一避吧。”
声音一出口就被雾吃掉,软塌塌地落在脚边。
老妇人没应,只用树枝拨火。火星噼啪,蹿到她袖口,棉线立刻卷出一股糊味。她却像感觉不到烫,继续一下一下拨,动作机械得骇人。
姜爻往前半步,声音更低:“我赶时间,您让一让。”
老妇人终于抬头,眼睛弯成一条缝,像在笑。
她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右边——树干后头,草丛里,隐约还有一个人影,蹲着,背对火堆,肩膀一耸一耸,像在哭,又像在嚼东西。
姜爻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立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蹲着的那个人穿的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冲锋衣,右肩有一道被岩石划破的三角口子——那是他三天前在营地摔的。
世上不会有两件如此雷同的破损。
老妇人开口,声音却从蹲着的人那边传来,一模一样的声线,一模一样的停顿:“我……不走。”
两个字像两块冰,贴着姜爻的耳廓滑进去。
规则二的后半句像刀背敲在骨头上:
“若劝而不走,可视为尸体。”
视为尸体——然后呢?
路引没写。
姜爻下意识伸手去摸背包侧袋,那里有一截提前折好的桃枝,是进山前当地小孩卖给他的“驱邪货”。
指尖刚碰到粗糙树皮,老妇人忽然站起身,动作极快,棉袄下摆扫过火堆,带起一蓬灰。
灰扑到姜爻脸上,他本能闭眼。
再睁开时,火堆灭了,只剩一点暗红炭粒。老妇人不见了,蹲着的背影也不见了。雾却更浓,像有人把墨汁倒进牛奶里。
他听到草丛深处传来窸窣。
像手指在扒土,又像指甲刮木板。
姜爻握紧桃枝,慢慢后退。脚跟碰到一块石头,身体失衡,手臂本能地往旁边一撑——掌心按到一块冰冷僵硬的东西。
是人的脸。
皮肤湿滑,带着潮土味,五官却平整得像被熨斗烫过。
他触电般缩手,那东西顺势倒向他,发出极轻的“咕咚”一声。
雾太厚,他只能看见对方胸口——那件和他同款的冲锋衣,右肩三角破口处,线头还在风里颤。
尸体没有头。
刚才他按到的,是被割下来捧在怀里的首级。
而此刻,那颗头正咧着嘴,用阿辽的声音轻轻说:
“鞋带……又散了。”
铜铃声骤然逼近,像一把钝锯在空气里来回拉。
姜爻踉跄起身,桃枝不知何时已经折成两段,汁水溅在掌心,冰凉彻骨。他不敢再回头,跌跌撞撞往铃声方向奔去。
雾在身后合拢,像一页书被无声阖上。
最后一眼,他看见无头的尸体缓缓站起,双手平伸,脚尖拖地,跟上了他的脚步——动作与前方那支真正的赶尸队伍,分毫不差。
铃声在前,脚步在后。
姜爻忽然明白,规则二的真正含义不是“让活人躲开”,而是——让活人,把路,让给“即将成为尸体的自己”。
3——
雾退得蹊跷,像舞台的帷幕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倏地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