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被困的动物吗?”我反问。
他摇头,指着那些水桶:“不,我们是等着被拯救的。”
雨停后,他带我去看了小城边缘的铁轨。那是早已废弃的线路,铁轨锈迹斑斑,枕木间长满了野草。夕阳西下,整个世界被染成橙红色。
“我常常来这里,”他说,“想象着跳上某列经过的火车,去任何地方。”
“你想去哪里?”我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很远的地方。”
那天我们沿着铁轨走了很久,直到月亮升起。他告诉我他母亲生病了,父亲很早就离开了家。他本来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却不得不留在县城照顾母亲。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这些铁轨,”他说,“明明是为了通往远方而建的,却永远固定在一个地方。”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说:“但铁轨连接着两个地方啊。你也是,你连接着现在和未来。”
他转过头来看我,眼睛在暮色中闪着微光。“你真这么想?”
我点头,心里涌起一股勇气,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指纤细而冰凉,在我的掌心微微颤抖,但没有抽走。
3
夏末的时候,陈屿的母亲病情恶化了。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来了,也总是很快就要离开。他的眼下有了浓重的青影,笑容也变得稀少。
有一次,我看见他在医学类书架前站了很久,手里拿着一本《癌症护理指南》。我走过去,他慌忙把书塞回架上,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你没事吧?”我问。
他勉强笑了笑:“没事。只是...夏天快要结束了。”
那天闭馆后,他邀请我去他家。那是一间位于老式居民楼里的小公寓,收拾得干净整洁,但空气中弥漫着中药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他的母亲躺在床上睡觉,呼吸轻微而急促。
陈屿带我到他房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里面全是书。很多书页已经泛黄,边角卷起。
“这些都是我父亲留下的,”他说,“他以前是语文老师。”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叶芝诗集》,翻开扉页,上面有一行钢笔字:“给阿雯,愿我们的爱如永恒的诗篇。”日期是1985年6月。
“你父母一定很相爱。”我说。
陈屿的表情变得复杂:“曾经是吧。但他还是走了,在知道我母亲生病后。”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继续翻看书页。从书里掉出一张照片,是两个年轻人的合影。男人穿着白衬衫,女人穿着连衣裙,站在一片油菜花田里笑得很开心。
“这是他们吗?”我问。
陈屿接过照片,手指轻轻抚过表面:“是的。在我出生前拍的。”
那天晚上,我们并排坐在他的小床上,读完了整本叶芝诗集。当读到“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时,他停了下来。
“我希望有一天能有人这样爱我,”他轻声说,“爱我的全部,包括那些不完美的部分。”
“我会。”我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满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