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有个百年习俗,人横死在外,亲人需用红绳缠棺三日方可下葬。
堂哥车祸去世那晚,我听见棺材里传来指甲挠板的声响。
守灵的第二夜,母亲突然掀开棺盖,为堂哥仔细刮净了胡子。
“得让他体面地见祖宗,”她喃喃自语,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明天再修个面就好了。”
第三天清晨,我发现全家人都聚在灵堂,齐刷刷举着剃刀。
“就差你了,”父亲扭过头,脖子上的红线微微渗着血,“来帮你哥最后一把。”
雨下得像是天漏了。
冷冰冰的雨水砸在老屋的天井里,溅起一片迷蒙的水汽,连带那盏挂在灵堂口的白灯笼都在不安地晃。
空气里一股子湿木头、湿泥地和某种若有若无的、甜腻腻的霉味混在一块儿,吸进肺里都带着沉甸甸的凉。
堂哥的棺材就停在堂屋正中央,黑沉沉的,是新刷的漆,还没干透,雨水一潮,那味道就更冲了。
棺材盖没钉死,按照老规矩,得停够三天。
我们这地界儿,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人要是横死在外头,家里人得用大红的棉线,把这棺材从头到尾缠上整整三道,缠得死死的,停灵三日,才能抬出去下葬。
说是用这至阳至烈的红,捆住死人的怨气,免得他舍不得阳间路,或是死得不甘心,转头回来找活人的麻烦。
现在,那三道崭新的红绳就死死地勒在漆黑的棺身上,像几道狰狞的血痂,在昏黄的灯泡底下,扎眼得厉害。
灵堂里没什么人。
堂哥死得突然,又年轻,村里人忌讳这个,除了至亲,没人愿意来守夜。
爹娘在角落里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压得极低,被雨声盖着,听不真切,只能看见爹一口接一口地嘬着旱烟,烟雾缭绕里,那张脸灰败得像是糊了一层纸。娘偶尔拿袖子擦擦眼角。
我心里头发毛,挨着门口的长条凳坐了,眼睛时不时瞟向那口棺材。
堂哥是开车撞下山崖的,人捞上来的时候,听说……很不像样。
村里老人帮着收拾了半天,才勉强塞进这口棺材里。一想到这个,我后脖颈子就嗖嗖冒凉气。
白天还好,入了夜,这老屋灵堂,简直冷得像是冰窖。不是天气的那种冷,是那种能钻到骨头缝里的阴寒。
后半夜,雨好像小了点,但风起来了,吹得门板吱呀呀轻响。我熬得眼皮发沉,脑袋一点一点,正迷糊着。
“嚓……”
一声极轻微、极滞涩的响动。
我猛地一激灵,抬起了头。
灵堂里静悄悄的,只有灯泡轻微的电丝嗡嗡声。爹靠着墙似乎睡着了,娘也闭着眼打盹。
听错了?是老鼠?还是风吹的什么玩意儿?
我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
“嚓……喀……”
又来了!
这次更清晰了点,像是……像是用那种很钝的指甲,非常用力地、一下一下地刮着粗糙的木头板子。
声音的来处……是那口棺材!
我浑身的汗毛唰一下全立了起来,睡意瞬间跑得精光,一股冰线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冻得我牙关都差点磕出声。
我死死盯着那口被红绳缠缚的黑棺,眼睛都不敢眨。
“嚓……喀啦……”
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执拗,好像里面那东西,非得用指甲把那厚厚的棺材盖抠穿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