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懂盲文。”夏澜说,“你读一遍。”

许明伸手,指腹轻轻抚过硬币上的点,他先是顺着切口方向摸,停了一下,手停在一句上:“你……终于……看到了……我?”他皱眉,重复,“‘看到我了’不是盲文的通常表达,按语序,应该‘看见我了’或‘看到了我’。这枚……是给眼睛看的。”

“什么叫给眼睛看的?”

“盲人触读讲究点位的方向性。切口是提醒手的。”许明咬字,“这枚的切口方向与点位排列不一致,它给你一个方向,但点位是另一方向。用眼看,你觉得它写了这句;用手摸,你会发现读不顺。”

“谁会做这种误导?”夏澜问。

“一个不懂盲文的人。”许明说。

他的回答于公于私都聪明。他的手抬起来,指尖转了一圈又放下,像一只蜻蜓试了又不敢落在水面上。他说话练过很多次“平静”,里面藏着一条浅浅的怒。

安琪来的时候戴着她出镜的那副圆环墨镜。她笑得软,声音好听,伸手摸了一下展厅的墙,指尖轻轻淌过点阵:“他死了,真遗憾。”

“你昨天中午在‘视界’闹过。”夏澜看着她,“晚上呢?”

“和朋友吃饭,直播,大家都看得到。”安琪倾着头,露出带着光泽的耳垂,“我做内容,是透明的。”

“你会读盲文吗?”夏澜把硬币推到她手边。

安琪像被吓了一下,把手收回去,笑了一声,“我有低视,不是全盲。不需要看这个。”她把硬币拿起来,透过墨镜看,“哦,这句……你终于看到了我。挺押韵。”

“你说错了一个字。”许明在旁边轻轻补,“不是‘看到了我’,是‘看到我了’。”

安琪笑容里闪过一丝不耐,随即又柔,“你好严格。”

“你昨晚有没有收到匿名电话?”夏澜问。

“没有。”她说。

周逾的通话记录显示,昨晚零点四十三分,他接了一个来电,停留八秒,接着是一条微信语音,五秒。语音删了,但后台记录了发送端的设备信息——一台越狱的旧iPhone,设备名空白,注册地外省。祁泽抱着电脑说这类匿名器在论坛上随便买。他眼神飘了一下,像在避开某个自己知道的东西。

夏澜看走廊摄像头。十二点四十五分到一点一十七分走廊里空无一人。她把镜头时间线往前拖,从十一点开始看。十一点四十一分,许明抱着一堆盲文牌从展厅走出,走出画面。十一点五十四分,周逾拎着一个盒子走进展厅,盒子被光照了一下,露出一角——金属磨砂,方正。那角像一个小型盲文点阵机的角,没有牌子。十二点二分,一个穿白大衣的人影从远处走过,停在隔壁展厅门口,打开手机,闪了一下。人侧过身,胸前挂着一个小相机的样子,抬了抬,像拍了一下四号厅的门。镜头太远,看不真。她放大帧,像素散成有棱有角的小块,那一刻,像盲人的世界。

她去看展厅天花板。吸顶烟感下面有一圈极细的黑点,像有人按过;旁边有一个拇指大的黑色小盒,被丢到一个布展箱子底下,电池温热。技侦拆出来,滴滴两声:“940nm红外发射器,连续脉冲模式,足以让一般安防摄像头的CMOS感光面饱和,画面灰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