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还没亮透,宁家大院就已热闹起来。吹鼓手在院门口支起家伙,唢呐声刺破晨雾,惊得树上的乌鸦扑棱棱飞起。绣绣坐在镜前,任由喜娘为她梳上“结发髻”,插金戴银。母亲在一旁抹泪,念叨着“到了婆家要懂事”,她却望着窗外那棵老槐树——文典说过,今天会在这里等她。

就在喜娘将红盖头蒙上的瞬间,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哭喊与怒骂。绣绣心头一紧,盖头下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裙摆。紧接着,是大门被撞开的巨响,脚步杂乱如雷,有人嘶吼着“把新娘子交出来”!

红盖头被慌乱中扯掉,绣绣看见几个蒙着脸的壮汉举着刀冲进来,家丁们的木棍根本不堪一击。她被人粗暴地拽起来,胳膊生疼,凤冠上的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母亲尖叫着扑上来,却被狠狠推倒在地。混乱中,她听见有人喊“是黑风寨的土匪”,随即眼前一黑,被一块破布堵住了嘴,塞进了停在院外的麻袋。

费家那边,费文典刚换上喜服,就见宁家的家丁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结结巴巴地喊:“不好了!绣绣小姐……被土匪绑走了!”

“哐当”一声,文典手里的红绸花掉在地上。他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只觉得血全涌到了头顶。不等众人反应,他转身就冲进厨房,抄起一把亮闪闪的菜刀,目眦欲裂地往外冲:“我去杀了那帮畜生!”

“你疯了!”费左氏尖叫着扑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腰,“黑风寨有上百号人,个个手里有枪,你这是去送命啊!”

“那绣绣怎么办?!”文典的声音嘶哑,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她一个姑娘家落在土匪窝里……”

“宁家有钱,他们会赎人的!”费左氏的指甲掐进他的肉里,哭喊着,“你是费家独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对得起列祖列宗吗?这门亲事要是黄了,咱家那五十亩聘礼地怎么办?!”

最后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文典浑身一僵。他挣了挣,费左氏抱得更紧,周围的叔伯也围上来劝说,七嘴八舌的声音里,“家业”“前程”“理智”这些词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菜刀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当啷”一声砸在青石板上,惊得他一个哆嗦。

他望着宁家的方向,那里的唢呐声早已停了,只剩下隐约传来的哭喊。风卷起地上的红绸花,贴在他的靴底,像一滩化不开的血。

宁家大院的哭闹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宁学祥来回踱步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堂屋里敲出沉闷的响。他捏着土匪送来的赎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糙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五千元大洋,三日内交齐,否则撕票”,末尾还画了个滴血的骷髅头。

“爹,救救姐姐啊!”二女儿宁苏苏跪在地上哭,她性子怯懦,此刻吓得浑身发抖。宁学祥狠狠跺了跺脚,烟袋锅子在桌角磕得邦邦响:“五千大洋!那得卖多少地?咱家这百十来亩薄田,卖了一半都凑不齐!”他不是不疼绣绣,只是那白花花的银子像剜他的心头肉,更别说要动他视若性命的土地。前几日刚请风水先生看过,说祖坟埋得好,再过几年家里能再置五十亩地,这节骨眼上怎么能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