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布包散开一角,露出里面黄澄澄的金条一角。那光芒在昏暗的铺子里显得刺眼而诱惑。林三心头挣扎。他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看病的花费不菲。年轻时因做这阴损生意,克了妻绝了后,晚年孤苦。这笔钱,对他而言是难以拒绝的诱惑,或许能让他最后的时光稍微松快些。

“只是……”林三终于嘶哑地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我知道林师傅的顾虑。”李福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小姐生前最爱红色,老爷的意思是:冥婚亦算喜事,但毕竟不同于阳世,不能全按红事来。所以,要最上等的血红色真丝杭绸,做一套新娘的嫁……寿衣。上面用纯金线盘绣百鸟朝凤、并蒂莲开、福寿绵长图案,越富贵越喜气越好。料子和图样都在这里。”李福推过来一个包裹严实的包袱,“最重要的是时辰!就在七日后酉时三刻(晚上六点左右),那是高人推算好的‘上头’(冥婚夫妻拜堂)吉时。衣服必须在那之前,毫厘不差地完工!”

他逼近一步,冰冷的眼神死死盯住林三:“林师傅,您是明白人。这单活计,关乎李府体面,关乎小姐在阴间的安宁,更关乎……我们老爷和少爷的心情。您老的手艺,全清水镇无人能及,我们信得过。但若是误了时辰,或是手艺上有半点瑕疵……”他没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比任何狠话都更令人胆寒。

林三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看着李福那张刻板无情的脸,又看了看台子上沉重的黄金,最终,那点残存的恐惧被更大的求生欲和对晚年安定的渴望压了下去。他沉默地、沉重地点了点头,喉咙里挤出一个浑浊的音节:“……我晓得了。”

李福脸上不见丝毫喜色,只是微微颔首:“料子收好。还有这个,”他又从另一个袖袋里掏出一个更小的红布包,慎重地放在布料包袱旁边,“这是小姐生前的心爱之物,按照高人指点,要随葬在她身侧。高人说……让她贴身佩过的东西在您这里放一放,沾沾活人气,免得她在路上孤单。衣服做好后,随衣服一起封进棺椁。”他顿了一下,眼神扫过神龛,“鲁班爷保佑,务必稳妥。”

李福交代完毕,没有片刻停留,转身离开,青布小轿消失在巷口湿冷的雾气中。

铺子里恢复了死寂。唯有蜡烛燃烧发出轻微的哔剥声。林三走到门口,吱呀一声关上了厚重的木门,插上了门栓。世界仿佛被隔绝在门外,只剩下他、摇曳的烛火、满屋的布匹和角落里的纸人。

他解开那两个包袱。

第一个包袱里是衣料。入手的刹那,林三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不是普通的大红绸缎,而是染得如同凝固鲜血般的“血绸”!这种绸缎染制极难,需要用特定的朱砂配合秘法炮制,色泽暗沉诡异,据说有通阴镇魂的效果。在昏暗的灯光下,它红得妖异,仿佛要吸走周围所有的光线,将冰冷的触感通过指尖直刺林三的心底。旁边还有绘制精美的图样,百鸟朝凤、缠枝莲纹并蒂莲……华丽繁复得令人窒息。

他有些颤抖地打开第二个小红布包。一只温润无暇、光可鉴人的羊脂白玉镯静静躺在布上,缠枝莲的纹路灵动秀美,莲心一点微黄,更添古意。这正是李小姐落水时腕子上戴着的那只!玉质冰凉细腻,但林三的手指刚一触碰到,一股比那血绸更加阴寒的气息就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冻得他指尖发麻,仿佛那不是一块玉,而是一块万载寒冰,更藏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怨恨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