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在外婆藏起来的旧箱子里，翻到了一本蒙尘的相册。里面有一张爸爸妈妈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妈妈穿着洁白的婚纱，笑靥如花，依偎在年轻英俊的江枫眠怀里。他们四目相对，眼神里的爱意浓得化不开，像最甜美的蜜糖。那时的爸爸，眉眼温柔，嘴角含笑，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原来，我本可以拥有这样的幸福？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随着年岁渐长，终于从外婆零碎的叹息和邻居们讳莫如深的议论中，拼凑出了一个让我窒息绝望的“真相”。
据说，江枫眠是孤儿出身，靠自己打拼白手起家。妈妈陪着他从一无所有到事业小成，是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妈妈怀孕后，江枫眠更是对她呵护备至。变故发生在妈妈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江枫眠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里面装着几张模糊却刺眼的照片——妈妈和一个陌生男人举止亲密。紧接着，他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妈妈此刻正在家中私会情夫。愤怒的江枫眠飙车回家，果然在家门口听到屋内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以及那句如同魔咒的话：“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江枫眠破门而入，与那个男人扭打在一起。混乱中，挺着大肚子的妈妈被推倒在地，血流如注。送到医院后，妈妈拼死生下了我，自己却因大出血和并发症，永远离开了。而那个陌生男人，早已趁乱逃之夭夭，再无踪影。
所以，一切的根源在于妈妈“背叛”了爸爸。
所以，我，江离，是妈妈“出轨”的耻辱证明，是扎在江枫眠心头的毒刺，是他完美人生中无法抹去的污点。
我不是他的女儿，我是野种，是原罪。
沉重的枷锁瞬间勒紧了我的脖颈。原来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个罪孽。难怪他恨我入骨。那些深夜里对父爱隐秘的渴望，那些看着他牵着江星月的手走过橱窗时的心酸羡慕，都变成了可耻的贪婪和僭越。我像阴沟里的老鼠，不配沐浴阳光，更不配奢望那份本就不属于我的父爱。
第四章 通知书与破碎的乞求
拿到清华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和外婆抱头痛哭。
外婆布满皱纹的脸笑开了花，泪水却止不住地流：“好啊！好啊！我们啊离出息了！外婆没用，让你跟着我吃了这么多苦……外婆是看着你一路过来的，知道你有多苦，多拼命……现在好了，考上这么好的大学，你妈妈在天上，也一定为你高兴，为你骄傲啊！”她用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一遍遍摩挲着那张薄薄的纸，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今天是妈妈的忌日。十八年了，妈妈在另一个世界，是否也一直在看着我？是否知道她的女儿，终于爬出了泥潭，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我想把这个消息亲口告诉她，在坟前烧掉通知书的复印件，让她看看。
外婆杀了一只养了很久的老母鸡，又破例去菜市场买了平时舍不得买的鱼和肉，做了一桌在我看来无比丰盛的饭菜，如同过年。
饭桌上，外婆看着我坐立不安、欲言又止的样子，叹了口气，布满老年斑的手覆上我的手背：“啊离，想打……就打吧。今天是你妈的日子，又有这么大的喜事……万一，万一他心软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