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姜娩猛地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剧烈抖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春桃不敢再违逆,哭着取来了笔墨纸砚。
姜娩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墨点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团团绝望的灰黑。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每一笔都耗尽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愿放夫主沈巍,另娶高门淑女,添嗣延绵。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于此立书,永断瓜葛。立约人:姜娩】
最后落下自己的名字时,她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喉头腥甜上涌,猛地咳出一口暗红的血,溅落在“娩”字上,像一朵凄艳决绝的花。
“春桃……”她气息奄奄,“想办法……把这……送去给他……”
她只想解脱。生前得不到自由,死后,她不愿再做他沈家的鬼。
春桃捧着那封沾血的和离书,哭得不能自已,最终还是咬着牙,趁着夜色踉跄地跑了出去。
别院“沁芳斋”内,却是暖香融融。
沈巍斜倚在软榻上,看着榻前正在抚琴的女子。女子身着白衣,眉眼温婉,侧脸的轮廓像极了他藏在心底的那个人。
“将军,您听这首曲子可好?”女子柔声问道,指尖流泻出婉转音律。
沈巍有些晃神。三年了,他找了三年,音讯全无。每每看到这些相似的眉眼,总能短暂慰藉他焦灼焚心的痛苦,可随即而来的,是更深的空茫和躁郁。
他突然烦躁地一挥手:“别弹了!”
琴声戛然而止。女子吓得脸色发白,怯怯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亲卫统领墨羽面色凝重地快步进来,低声在他耳边禀报:“将军,漪澜苑那边……”他递上一封染血的信笺。
沈巍不耐地蹙眉,接过信笺:“她又想耍什么花样?”漪澜苑那个女人,他几乎快要遗忘。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那熟悉的字迹,以及最后那刺目的血渍和“各生欢喜”、“永断瓜葛”的字眼时,他脸上的烦躁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暴怒取代!
“和离书?!”他猛地站起身,额角青筋暴起,一把将信笺攥得粉碎,“她敢!”
那个女人,那个用十座城换来的、占着他正妻之名、却可能藏着恶毒秘密的女人,她怎么敢?她凭什么先提和离?
巨大的怒火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她是他的人,生死都是!在他没有查清真相、没有找到“她”之前,她休想逃离!
“备马!”沈巍怒吼一声,一把推开身旁吓得瑟瑟发抖的替身女子,如同被激怒的猛兽,冲出了沁芳斋。
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沈巍纵马疾驰,心乱如麻。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愤怒,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一个或许包藏祸心的贡女,死了又如何?走了又如何?
可那纸染血的和离书,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了他心脏最隐秘的角落,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刺痛。
漪澜苑死气沉沉。
沈巍踹开门,浓重的药味和死寂扑面而来。
春桃跪在床边,哭得几乎昏厥。榻上的姜娩,面色灰白,唇瓣干裂染血,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她那么瘦,那么小,陷在厚重的被褥里,像一枚随时会碎裂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