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惦记那娃娃是不?你娘就是被那东西勾走的!」
「娘?」渔丫猛地抬头。
她从没见过娘,只见过滩后杨树林里那座坟,坟上长着比人还高的芦苇。
老默的脸猛地沉下来,声音哽咽着:
「你娘……那年去河边洗衣服,就再没回来……」
「捞了三天,只找着她的蓝布衫,里面裹着个泥娃娃……」
渔丫像被浪头砸中,脑子「嗡」的一声。
后半夜,她被冻醒了。
风从窝棚的缝里钻进来,吹得纸窗「哗啦啦」响,像有人在外面用指甲挠。
老默不在炕上,灶膛里的火灭了,只剩点余温。
她悄悄溜出门,远远望见老默站在河边。
月光惨白,照在他身上,影子拉得老长,他后背上的旧伤泛着冷光,像贴了块鱼鳞。
她走近些,就听老默嘴里不停嘟囔:
「……她才 6 岁……」
「……再给我几年……就几年……」
渔丫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踩到根枯树枝,「咔嚓」一声。
老默猛地回头,眼睛亮得像狼。
「你咋起来了?」他声音有点怪,像是喉咙里卡着鱼骨头。
渔丫没说话,转身就往窝棚跑。
钻进被窝,她用被子蒙住头,可耳朵里全是老默的嘟囔声。
天快亮时,她又睡着了。
梦里,她站在回水涡的中心,脚下踩着无数个泥娃娃,每个娃娃的背上都刻着一样的字。
它们伸出冰凉的小手抓她的脚,往水底拖,水腥气灌满了鼻子。
她看见老默跳进水里救她,可他刚碰到她,皮肤就裂开了,露出青灰色的鳞,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鱼。
大鱼尾巴一甩,掀起的浪把她卷得更深。
然后,她看见了涡底的东西。
是个女人,穿着蓝布衫,脸泡得发白,眼睛却亮得很,笑着朝她伸手,嘴里喊着:
「溪溪,过来,娘带你回家。」
渔丫想跟她走,可老默变成的大鱼咬住她往水面拖。
她回头看清了那些泥娃娃的脸,个个都跟 6 岁的自己一模一样。
「啊!」她尖叫着坐起来,浑身是汗,头发早已湿透。
「醒了?」天已经放亮,老默坐在灶前烧火。
渔丫瞅见灶台上放着个红绳结,红得发亮,像是刚编好的。
「那是给你的。」老默说,「戴上,挡水祟。」
2
黄河水涨了又落,渔丫手腕上被红绳勒出了浅痕,十四岁的她已经能在浪里站稳,也能帮老默打理渔网了。
这年的黄河像生了气,对滩上渔民吝啬得厉害。
开春到现在,赵三叔的网十有九空,偶尔捞上来几条小柴禾鱼,扔在舱里都懒得蹦跶。
李婶的男人在河面上漂了一整天,只收上来几根水草,回来就蹲在岸边哭,说黄河这是要逼死他们。
「怪就怪去年那场秋汛。」赵三叔蹲在老默家窝棚外,吧嗒着旱烟:
「汛来得邪乎,把河泥翻了个底朝天。你看现在这水,浑得发绿,瞪瞎眼也瞅不见鱼影。」
渔丫蹲在旁边补网,听见这话抬头看了看河面。
确实,往年这时候,黄河的水该清些了,
可今年不一样,水色发暗,风一吹,河面上漂着层油乎乎的东西,闻着有点腥,又有点馊。
「不光水浑,」老默从舱里拖出半筐鱼,都是巴掌大的白鳞,活蹦乱跳的,看得赵三叔眼睛发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