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深吸一口气,胳膊抡圆了,网在空中张开个完整的扇形,「噗」地落进水里。

刚沉下去就被拽得往下坠,力道大得差点把她带离船板,

老默伸手扶了把她的腰,她咬着牙往上拉,网里挤满了白鳞鱼,蹦跶着,溅了她一脸水。

「够了。」老默按住她的手,「收网。」

渔丫赶紧把网拽上来,舱里的鱼刚够装满小半舱。

老默拿起船桨往回划,船行出不远,渔丫回头看,水面又恢复了黑沉沉的样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渔丫低下头,她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只有老默能在涡边打到鱼。

不是因为运气,是因为他懂黄河的脾气,懂鱼王的规矩,懂得敬畏。

3

黄河的水又淌过四个春秋,十八岁的渔丫已经能独当一面。

天刚蒙蒙亮,她就摇着小船穿过晨雾,在回水涡边缘撒网。

村里的人都说:「渔丫这手本事,比她爹当年还厉害。」

老默就坐在岸边看。他的背驼了,咳嗽声不断。

渔丫收网时,他会慢悠悠划着另一艘小船靠过去,帮着把鱼往舱里搬,多数时候并不说话。

他多了不少古怪的习惯:

每到初一十五,总会往水里扔些碎布头,红的绿的;

夜里常在河边枯坐,有时对着水面喃喃自语……

渔丫想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或许老辈人本就带着些她不懂的执拗。

这年春天,她又遇上了鱼王。

那天的回水涡格外平静,渔丫刚把网撒下去,就见涡中心浮起个影子,鱼王的眼睛照在渔丫脸上,带着几分温和。

返程时,舱里的鱼堆得冒了尖。

渔丫一边往筐里捡鱼,一边跟老默念叨:「今天又遇上鱼王了,不然哪能捞这么多。」

老默蹲在船头整理网绳,突然抬头看她,声音沉沉的:「鱼王认你。」

渔丫没接话,心里却泛起层层涟漪,像被春风拂过的河面。

她想起几次遇见鱼王后,夜里总会做同一个梦。

梦里有个男人,眉眼清俊,笑起来眼里浸着水光,温温软软的。

他总穿件月白色镶金纹的长衫,在水边追着她跑,手里捧着大把银白的芦苇花。

「做我媳妇好不?」他的声音像浸了蜜。

那梦真得让人心头发颤:

男人臂膀结实,圈住她时能闻到淡淡的河草香;

双腿修长,走起路来像鱼尾有力地摆动。

特别是他说话时呵在耳后的气,温温痒痒,让她醒后还愣怔半晌,脸颊发烫。

可醒来后,只有窝棚里的霉味和老默的咳嗽声。

这秘密她从不对老默提起,悄悄揣在心里。

六月的一个傍晚,渔丫在涡边收网,看见艘乌木船。

船头坐着个男人,正慢悠悠往水里放线。

他的侧脸笼着淡淡的夕阳余晖,鼻梁高挺,下颌线分明,竟和梦里那个男人有七分像,

只是眼角刻着几道皱纹,瞧着年岁长些。

「新来的?」渔丫忍不住扬声问道,手里还攥着网绳。

男人转过头,朝她笑了笑,眼神落在她脸上,带着种探究的专注,像在辨认什么,看得她心里发慌。

「路过的,想钓几条黄河鱼尝尝鲜。」他的声音清润,「姑娘是这村的?」

「嗯。」渔丫低下头,赶紧把网往船上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