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涡里传来一声惨叫。
是赵三叔，他凄厉的叫声瞬间被河风撕得粉碎。
渔丫浑身一激灵，赶紧掉转船头往回划，刚划出没多远，就听身后「砰砰」几声巨响。
她回头看，只见涡里翻着白花花的浪，六艘船的影子在浪里打转，像几片碎叶子，没一会儿就沉了下去。
过了好一阵，水面上慢慢泛开一片血红，还有只断了的船桨，在浪里荡来荡去。
渔丫脑子一片空白，独自回到岸上，她呆呆地望着浑浊的河面，只觉得手心发凉。
「是黄河大王发怒了……」有人蹲在岸边哭，声音抖得不成样。
不知是谁突然说了句：「渔丫也去了，她怎么没事？」
这话像颗石子扔进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渔丫身上，带着恐惧和怀疑。
「是啊，她天天在涡边转，怎么没事？」
「难道……她跟水里的东西沾亲？」
议论声越来越大，像潮水似的往渔丫耳朵里涌。
她站在那里，浑身冰凉，说不出话。
老默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的脸比纸还白，咳嗽着，一把将渔丫护在身后，眼睛红得吓人。
「谁敢胡说！」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股狠劲，「你们自己犯了忌讳，怨不得别人！」
回到窝棚，老默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记着，」他抓住渔丫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以后不管谁说什么，都不能带他们往涡里去！」
渔丫点点头，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爹，他们说我不是人……」
老默的身体僵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动作笨拙却温柔：
「别听他们胡吣！你是我闺女，吃黄河水长大的。」
转天下午，渔丫蹲在岸边洗网，刚把网摊在石头上，就看见秦文舟的乌木船。
他坐在船头，眼睛望着窝棚的方向，像尊安静的石像。
「这黄河里的事，说不清。」秦文舟的声音很轻，顺着风飘过来：
「黄河大王有万化千身，说不定就在你身边……」
渔丫猛地抬头看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文舟朝他笑了笑：「总对着黄河说话的人，心里能没点秘密？」
渔丫的心猛地一跳，他在说老默？
晚上，她把秦文舟的话告诉了老默，老默正咳嗽，听见这话，突然不咳了，脸色变得铁青。
「姓秦？」他哑着嗓子，手里的烟袋杆敲着灶台，「这方圆几十里，就没姓秦的人家！」
「你怕不是撞上水里的东西了？正常人谁会天天蹲在涡边？他想勾你下水！」
渔丫愣住了，她没料到老默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十八岁的渔丫第一次觉得，这条从小看到大的黄河，藏着太多她看不懂的秘密。
而她身边最亲的人，和那个让她莫名心悸的秦文舟，都像涡里的水，深不见底。
夜里，她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的男人笑着朝她跑过来，手里的芦苇花沾了她满身。
他的眼睛亮得像夜星，追着她问：「跟我走好不？」
她猛地从梦里惊醒，心口跳得厉害，窝棚外传来老默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像在哭。
晨雾还没散，渔丫就蹲在窝棚外补网。
她抬头望了眼河面，秦文舟的乌木船从远处划了过来，他今天换了件青布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