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丫低下头,使劲搓了把网绳。
自打出事以来,村里的风言风语没断过,有人说她是黄河大王送来的娃,有人说她是鱼精……
话里话外都绕不开「来历不明」四个字。
「网眼补得太密了。」秦文舟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船,就站在三步外,手里拎个竹篮,装着半篮青枣。
「秦先生。」渔丫捡起线轴,声音有点硬。
秦文舟把竹篮往她身边石头上一放,「前几天在镇上买的,想着给你尝尝。」
他蹲下身,看着她手里的网,「白鳞鱼身子细,网眼太密会刮伤鱼鳞。」
渔丫捏着网梭没动。秦文舟连这都懂,像在黄河边住了半辈子。
「看你这几天闷闷的,」秦文舟的声音很轻,「是为村里的闲话?」
渔丫扯了扯手里的网绳,粗线勒得指节发白:「那些闲话,河风一吹就散了。」
「可你心里的结,散不了。」秦文舟捡起块河卵石,在掌心转着玩,「比如……你娘是谁。」
渔丫猛地抬头,这话像根针扎进她心里,她确实没见过娘。
这些年问过老默几次,他总说生下她没多久,娘就被秋汛卷走了,再多问,便只是蹲在河边抽烟。
「秦先生知道什么?」渔丫的声音发紧。
秦文舟笑了笑,没直接答,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红绳上,「你这绳结,看着不像老百姓家常样式。」
渔丫下意识攥紧手腕,老默说这绳能「挡水祟」,每年入秋都给她新编一条,她从小戴到大,倒从没细看过那结。
经秦文舟一提,才发现那绳结打得古怪,像朵莲花。
「老默待你好吗?」秦文舟突然问。
这话让渔丫心头一刺。
老默的好是藏在心里的,冬天夜里把唯一的厚棉袄盖在她身上,自己裹着破麻袋;
可他的古怪也是真的,对着黄河说话,木箱里上锁的铁盒,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你是黄河养大的」……
「他是我爹。」渔丫硬邦邦地顶回去。
秦文舟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块帕子,「你看这个。」
渔丫凑过去看时,心猛地一缩,帕子上绣着朵莲花,竟和她红绳的结一模一样!
「这是二十年前,我在下游河滩上捡的。」秦文舟的声音沉了些:
「那天秋汛刚过,冲下来不少东西,还有两具没人收的尸体;」
「听打鱼的说是外地来的夫妻,在河边遭了难,怀里的娃不见了,只留下这块帕子。」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渔丫脸上:「那对夫妻看着像读书人,不像跑船的;」
「有人说,他们怀里的娃还没满月,手腕上……缠着根红绳。」
「你在胡说什么!」渔丫猛地站起来,「我爹就是我亲爹!」
秦文舟把手里的卵石扔进河里,「我只是好奇。老默二十年前孤身一人来的黄河滩,没娶过媳妇,哪来的娃?」
「你闭嘴!」渔丫声音抖着。
秦文舟站起身,拍拍裤腿上的泥,「我的话,你当然不用信。村里的老人说不定记得,你可以去问问。」
他指了指地上竹篮,「枣你留着吃。」
「谁要你的东西!」渔丫猛地踹翻竹篮,青枣撒了一地。
她红着眼骂道:「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秦文舟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乌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