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琢心中涌起巨大的歉疚和怜惜。他蹲下身,轻轻拿走她手里的纸张,为她盖上一张薄毯。动作惊醒了苏琅,她睁开眼,看到是他,眼神先是闪过一丝疏离,随即又化为无奈的悲伤。 “粥好了,趁热吃吧。”陈琢的声音干涩。 苏琅默默起身,走到餐厅。两人相对无言地吃着早餐,气氛压抑。
最终,是陈琢先打破了沉默。 “琅琅,对不起。”他放下勺子,声音低沉而真诚,“我昨天……太固执了。你说得对,我可能……确实想用那些‘硬’东西来证明什么。证明给我的父亲看,证明给……我自己看。” 苏琅抬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陈琢很少如此直白地剖析自己。 “我昨晚想了很久,”他继续说,目光落在窗外,“想起在西班牙看到高迪的建筑,那种疯狂的生命力,完全不顾及所谓的‘正统’和‘规矩’,却打动了所有人。也想起在敦煌,你指着霞光说像《净土变》的那一刻。那时候,我们喜欢一样东西,纯粹是因为它美,因为它触动内心,而不是因为它‘重要’或‘值钱’。”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打算从设计院辞职。” 苏琅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父亲他……” “我知道他会暴怒,哥哥也会觉得我疯了。”陈琢苦笑一下,“但我不想再画那些我自己都觉得无聊的规划图了。我想把时间和精力,真正投入到我们共同热爱的事情上来。我们一起研究,一起收藏,一起为我们这些‘脆弱’却真实的宝贝,找到一个更好的存在方式。就像……就像我们一起守护那个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一样。”
这番话,彻底击碎了苏琅心中的坚冰。她的眼泪再次涌出,但这次不再是委屈和愤怒,而是感动与释然。她伸出手,紧紧握住陈琢的手:“你认真的?” “无比认真。”陈琢反握住她,眼神坚定,“那件珐琅罐……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们可以想办法转手。虽然可能会亏一点,但……” “不,”苏琅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客厅那件华美的器物,“留下它吧。它是你审美的一部分,也是我们这场争吵的见证。它会提醒我们,差异永远存在,但理解和包容比追求一致更重要。而且,”她顿了顿,露出一丝顽皮的笑,“也许哪天,我们能找到一个让它和‘枯荷’和谐共处的方式呢?”
帝国与残荷的和解,并非一方吞并另一方,而是在承认彼此差异的基础上,找到了共存的诗意。 那件珐琅罐最终被移至书房一个不那么显眼的角落,与苏琅的“脆弱角落”遥遥相对,成为一种奇特的对话。
陈琢的离职过程果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父亲陈教授在电话里勃然大怒:“辞掉这么好的铁饭碗?去搞什么私人收藏?那是正经事业吗?那是玩物丧志!是投机倒把!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电话那头甚至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 母亲则忧心忡忡,悄悄打电话来:“琢儿,你可想好了啊?苏琅是个好孩子,可这日子总要稳当当地过啊……没了固定收入,以后怎么办?” 哥哥陈琮更直接,约他出来喝酒,摆出成功人士的姿态:“阿琢,别犯傻。艺术收藏当个爱好可以,当事业?水太深,风险太大。听哥一句劝,回去跟领导认个错,还能挽回。要不来我公司,我给你安排个闲职,也比这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