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选择?”苏琅猛地打断他,声音拔高,手指几乎要戳到那冰冷而华丽的龙纹上,“这罐子当年是为谁的宫殿烧造的?它耗费了多少工匠的心血,又被多少权贵的手抚摸辗转,最终是用多少银元和什么方式流出了故宫?你知道这华丽的釉色底下,可能也浸着血与汗吗?而那张画,”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得更厉害,“它只是一片快要消失的荷叶,一个无名文人在南宋灭亡后,对着凋敝山河画的残荷!它不雄壮,它不完美,它脆弱!但它那么真实!它记录的是一个具体的人在一个特定时代的哀伤与坚韧!收藏难道只是为了占有‘重要’的、‘值钱’的东西,而不是去感受、去守护那些即将消失的、脆弱的、却无比真实的情感吗? 你的价值,难道永远需要这些金光闪闪的东西来证明吗?”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陈琢潜意识里的某些东西。他僵在原地,脸涨得通红,既是愤怒,也是被戳中痛处的羞恼。
那晚,辉煌的珐琅罐被孤零零地放在客厅中央,像一道冰冷而华丽的鸿沟。苏琅摔门而出,去了他们狭小的书房,那里有她精心布置的“脆弱角落”:一片战国的琉璃壁残片,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微光;一枚良渚文化刻着神秘神人兽面纹的玉锥形器(博物馆复制品);还有几片小心托在丝绒上的唐代金银平脱漆器碎片,金箔与漆色交织,述说着往昔的奢华与易碎。 陈琢则留在客厅,对着那沉默的龙纹,第一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与寒冷。财富似乎能为他买下历史的高光时刻,却买不通抵达妻子内心的路径。父亲的话语、哥哥的成功形象、社会的主流价值判断,在这一刻,与苏琅那句“需要证明吗”激烈交战。 他一夜未眠。
4 转向与新生
客厅的僵持持续到了后半夜。陈琢最终没有去书房道歉,苏琅也没有出来。那件宣德珐琅罐在黑暗中兀自散发着冷硬的光泽,不再令人心潮澎湃,反而像一种无声的谴责。
天蒙蒙亮时,陈琢终于动了动僵直的身体。他走进厨房,习惯性地想为两人做早餐,却发现水壶、咖啡机都蒙着一层薄灰——最近他们太忙了,常常在外解决三餐,家的气息正在变淡。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刺。
他煮了粥,煎了鸡蛋,摆好碗筷,然后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琅琅,吃早饭了。” 里面没有回应。他推开门,看见苏琅和衣靠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睡着了,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幅《残荷图》的资料页。晨光熹微,照在她疲惫的脸上,显得格外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