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看见净言蹲在我面前。
他手里拿着一个窝头,已经冷了,硬邦邦的。他把窝头递给我,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肚子。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让我吃东西。
我看着他清瘦的脸,看着他那双过分安静的眼睛,心里的恨意,忽然就消散了许多。
他和我一样,都是这深宫里最底层的蝼蚁,挣扎求生,身不由己。
我没有接那个窝头。
他也不恼,把窝头放在我旁边的地上,然后起身,走到角落里,蜷缩起来,闭上了眼睛。
那一夜,我们一个躺在床上,一个缩在墙角,井水不犯河水。
可我知道,从被萧淮绑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就已经纠缠不清了。
3
在杂物房的日子,比在教坊司的大通铺更难熬。
以前是身体上的苦,现在是精神上的折磨。
我和一个哑巴太监成了“对食”,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皇宫。我成了所有人口中最不堪的笑柄。
从前欺负我的宫女太监,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他们会故意把泔水泼在我门前,会在我的饭菜里掺上沙子,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哑巴媳妇”。
我一概不理。
沈家的傲骨,不允许我与这些小人计较。
净言成了我的出气筒。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毕竟是九千岁亲指的,便把所有的恶意都发泄在了净言身上。
他们会抢走他的饭,会把他推进水沟,会用各种法子折磨他。
他从不反抗,也从不告状,默默地承受一切。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新的伤。
我看着他,心里很复杂。
我依旧怨他,怨他让我成了笑话。可看着他被欺负,我又会想起那个雪夜,他快被冻死的样子。
这天,管事太监李德又来找茬。
他是我爹在位时,因贪墨被惩治过的小吏,对我家恨之入-骨。
他带着几个人,堵在门口,说我的屋子秽气冲天,要来“清扫”。
所谓清扫,不过是找借口砸东西。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挡在门口:“李总管,这里是九千岁让奴婢住的,您确定要闯?”
李德被我噎了一下,随即冷笑:“沈晚宁,你还当自己是太师府的千金?一个罪奴,还敢跟咱家横?给我打!”
几个太监狞笑着冲上来。
我闭上眼,准备迎接疼痛。
就在这时,一道瘦小的身影,挡在了我的面前。
是净言。
他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母鸡,死死地护着我。
李德愣住了:“哟,哑巴还会护食了?”
他一脚踹在净言的肚子上,净言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却依旧没有让开。
“给我往死里打!”李德怒道。
拳脚雨点般落在净言身上。他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瘦弱的身体被打得像风中的落叶。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血气上涌。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抄起门边的扫帚,疯了一样冲了上去。
“住手!都给我住手!”
我挥舞着扫帚,打在那些太监身上。他们没料到我敢反抗,一时竟被我逼退了几步。
李德回过神,恼羞成怒,一把夺过扫帚,狠狠朝我头上砸来。
我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