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离村口不远,独门独院,院里有棵歪脖子梨树,树干上缠着枯萎的藤蔓,不知道多少年没结果了。陈砚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的光线有点暗,窗台上积了层薄灰,阳光透过木格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墙角放着个掉漆的红木柜,柜门上贴着张褪色的年画,画的是胖娃娃抱鲤鱼,鲤鱼的鳞片还能看出点金色的痕迹。靠墙摆着张木板床,铺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床单,床头放着个竹编的枕头,里面塞着晒干的艾草,闻着有股淡淡的清香。
陈砚把相机包放在八仙桌上,打开拉链,把镜头、电池、存储卡一一摆出来。他习惯把器材整理好,这样拍起照来才顺手。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山坳里的雾气越来越浓,像轻纱似的,把远处的房屋罩得模模糊糊,只剩下黑瓦的轮廓隐约可见。
晚饭是在李建国家吃的。李建国的媳妇叫张兰,是个话不多的女人,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儿就端上来四菜一汤:炒腊肉、炖土鸡、凉拌山野菜,还有一碗番茄蛋汤。腊肉是自家腌的,肥而不腻,咬一口满是油香;土鸡炖得软烂,汤里飘着几根党参,喝起来鲜得掉眉毛。
席间,陈砚想起傍晚老太太的话,随口提起:“李叔,今天下午在村口,有个王婆婆跟我说,夜里山上来的红灯笼不能跟,白灯笼要跟着,您知道这事不?”
李建国夹菜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了下。他放下筷子,端起桌上的米酒喝了口,喉结动了动,才说:“哦,你说王婆婆啊,她年纪大了,快八十了,记性不太好,爱说些老辈子的闲话,你别当真。”
“那规矩到底是咋来的?” 陈砚追问。他总觉得,这种代代相传的 “闲话” 里,藏着村子的故事,要是能挖出来,说不定能为他的照片添点不一样的味道。他拍过很多风景,但最打动人的,往往是风景背后的人和事。
李建国又喝了口酒,眼神有点飘,落在桌角的搪瓷缸上。“也没啥,就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听说以前有个外乡人夜里走山路,跟着红灯笼走,结果摔下山涧了。后来村里老人就说,红灯笼是‘迷魂灯’,见了要躲着。”
他说着,往陈砚碗里夹了块鸡肉,“来,吃菜,这鸡肉是自家养的,在城里可吃不到这么香的。” 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热情,像是在转移话题。
陈砚没再问,但心里却留了个疙瘩。他看了眼坐在桌边的张兰,她一直没说话,只是低头扒饭,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没怎么夹菜。听到 “红灯笼” 三个字时,她的手指突然攥紧了筷子,指节泛白,连手背上的青筋都隐约可见。
饭后,陈砚谢过李建国夫妇,扛着相机往老房走。夜里的山村很静,静得能听见虫鸣和远处传来的狗吠,还有自己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月光很亮,把路面照得发白,雾气在脚边绕来绕去,像冰凉的小手,沾在裤脚上凉丝丝的。
他想起白天拍的照片,有黑瓦土墙的屋檐,有晒秋的玉米辣椒,还有老人编竹篮的手。这些照片虽然好看,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许夜里的村子会不一样?他放慢了脚步,想找个合适的角度拍张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