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
轻得几乎像一根头发断裂的声音,却像是打开了地心的闸口。整个房间瞬间活了,开始疯狂尖叫、旋转、撕裂!书桌、电脑、堆满脏衣服的椅子、墙上的劣质风景画、天花板的灯……所有构成他这囚笼般日常的物件,连同空间本身,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拧碎、搅动,化作风暴漩涡中咆哮的色彩和碎片。陈默感觉自己被拦腰撕裂,一声尖锐的抽气卡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爆发,整个人就被这狂暴的乱流彻底裹挟、吞噬。
冰冷!足以冻裂骨髓的寒气瞬间将意识从漩涡中拽了出来!空气像浸透了冰的刀片,粗暴地刮过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刺痛。浓烈的、完全陌生的凛冽气味,混合着类似松针和某种矿物尘土的味道,蛮横地灌入鼻腔。他重重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剧痛伴随着剧烈的呛咳。雪,但不是他认识的柔软飞絮。干燥,细腻,冰冷坚硬,像无数凝结的盐粒,正铺天盖地地从铅灰色、沉得仿佛要砸下来的天穹上簌簌落下,打在脸上、脖颈里,发出砂砾摩擦般持续不断的“沙沙”声。
陈默挣扎着抬起头。眼前的一切……超乎想象。
窄窄的石板街道湿漉漉,覆盖着厚厚的“盐雪”。两旁是童话里才有的彩色小木屋,倾斜的屋顶低低压着,同样顶着厚厚的“盐雪帽子”。墙壁上的漆色艳丽却陈旧,在弥漫的雪雾中仿佛褪色的油画。每一扇精致的百叶窗后面都亮着昏黄温暖的灯光,在窗外堆叠的盐雪上印出方方正正的、毛茸茸的光晕。街角一个袖珍的石刻天使喷泉,水流早已冻成静止的冰坨,连带着天使悲悯的面容也被盐雪勾勒得模糊不清。刺骨的寒冷像无数冰冷的蛇钻进骨头缝里。
他猛地低头。那个深棕色、烙印着诡异符文的箱子,像个沉默的怪物蹲在不远处的雪地上,箱盖紧闭得严丝合缝,仿佛刚才那场翻天覆地的异变从未发生过。盐雪贪婪地落在它深暗的皮面上,迅速敷上一层新白。而他自己的脚边,散落着几块……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那不是盐雪凝结的冰块。
它们半透明,巴掌大小,带着锋锐的棱角,泛着冷冽的幽光。每一块内部,都凝冻着一幕幕单调、重复、令人窒息的场景:电脑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一张麻木的脸;凌晨地铁站台惨白灯光下摇晃的站姿;出租屋里对着手机屏幕发呆的瞳孔……是他被榨干的岁月,他虚掷的光阴!
一个声音,带着这片奇异地土地特有的、冰凉的滞涩感,在他身旁响起:
“被自己的过往绊住脚了?”
陈默像被冻住一般猛地扭头。风雪中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人,高大,瘦削,像一根裹着厚重深灰色旧呢大衣的木桩。衣领竖起,几乎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的皮肤是不见天日的苍白。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被“盐雪”覆盖的彩色街道,声音平平,没有丝毫人类该有的温度。
“陈默。”男人准确地叫出名字,甚至没有一次眼神的交汇。他慢慢转向陈默,灰蓝色的眼珠冰冷如冬日冻结的湖面,又深不见底。“叫我艾萨克。我是你叔公陈久付了账……留下的引导员。”他的目光落在陈默脚边一块新“长”出来的、冻结着昨夜通宵加班的清晰景象的冰晶上,“这就是你支付的门票。你荒废的每一分钟,都在这里……‘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