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李娘子药铺的帮手，也是这冰冷镇上屈指可数不嫌他“晦气”，有时默默帮他采些草药送到破屋前的人。
寒意，顺着陆昇的脊柱爬升，远比狐哭岭的山风更冷冽。
第一章 荒岭印
陆昇没有再看李娘子，拨开身前几个想看热闹又不敢太前的镇民，径自朝那放羊娃指的方向走去。没有人敢跟上。
山道崎岖，杂草疯长，刮擦着他的破裤腿。
瘸腿在崎岖处格外吃力，但他步履不停，目标明确地向着后山坳那处最背阴的低洼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败树叶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越靠近目的地，那甜腥味就越浓，混杂着一丝铁锈般的味道。
到了。
坳底林密，光线被高大的林木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浓重的、不安晃动的阴影。
光线最暗处，一个小小的身影俯卧着，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粗布衣裤，正是小芸。
陆昇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熟悉的甜腥混杂铁锈的气味来源找到了，浓烈得化不开。他瘸着腿，慢慢靠近，每一步都踏在铺满厚厚腐叶的地上，发出轻微的噗嗤声。
他蹲下身，动作平稳得不像个瘸子。
指尖触碰到小芸早已冰冷僵硬的手腕，他没去看那张年轻但已毫无血色的脸，而是先仔细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地面。
枯叶凌乱。几个明显的足印——小巧，看深度和方向像是小芸留下的。另外还有几组模糊不清的印痕，被践踏过，似乎……更像爪印？但大小不一，方向混乱。
刻意的吗？他心里默念。
有几片草叶被压折的地方残留着深褐色的污迹，像是干涸的血。
然后，他的目光才缓缓移向小芸。
她的姿势很怪。
不像寻常摔倒，而是身体微微蜷缩，一条手臂压在身下，另一只手却奇异地向前伸展着，五指紧紧攥着，像是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陆昇的目光一凝，停留在那只紧握的拳头上。
他小心翼翼地，近乎一种残忍的温柔，将那只冰冷、僵硬的小手一点点扳开。
小芸的手掌里，死死护住了一把草。草茎柔韧，叶缘带细刺，顶端开着不起眼的小蓝花——正是蓝蓟草。草茎上，沾染着几点深红近黑的凝固血迹。
陆昇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一根带着血点的草叶，放在鼻尖下仔细嗅闻。
草药本身的清香很淡，但却被浓重的血腥和死亡气息覆盖。
那血点……他仔细分辨，指腹捻了捻粘稠的质感。
死亡时间至少在三四个时辰以上了。血点颜色暗沉，似乎没什么特别。
他眉头微蹙，暂时放下草，将目光转向小芸的正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眉心。
那块她生前偶尔会自卑地用刘海试图遮掩的、形状不甚规则的殷红胎记，不见了。
不，是连皮带肉，被某种极其暴虐的方式硬生生剜去了！
留下一个血肉模糊、令人心悸的深洞！惨白的皮肤映衬下，那个洞显得格外狰狞、空旷。
边缘的皮肉翻卷，呈现出不规则的撕裂状，甚至能看到一点惨白的额骨。
陆昇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攥紧小芸手心的拳头狠狠捏了一下。
冰冷如他，指尖也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