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只见那盆冰冷的、毫无生气的泥浆,表面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层极淡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湿润油光,仿佛变成了肥沃的黑土。紧接着,一点、两点、三点……密密麻麻、比针尖还细的嫩绿色芽点,竟然顶开了泥浆,顽强地钻了出来!

它们生长的速度比墙角那簇野草慢了许多,但在这严冬深夜,在这破败茅屋,这无声无息的生命诞生景象,足以震撼人心!

那些绿芽见风就长,舒展成两片嫩叶,然后抽出第三片、第四片……虽然依旧幼小,但那勃勃的生机,那抹鲜亮的绿色,狠狠地撞进了林屿和忠伯的眼里,心里!

“是……是菜苗!”忠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激动得老泪纵横,“是菘菜(白菜的古称)苗!老天爷……老天爷开眼了啊少爷!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他认出来了,那是他之前不小心洒落在破盆里的几粒菘菜籽,早就以为冻死没指望了!

林屿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盯着那盆绿意盎然的幼苗,胸膛剧烈起伏,眼眶发热,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狂喜交织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猜对了!

这神土,果然对农作物也有效!而且,混合使用,似乎能极大地延缓它的消耗速度!

虽然每天只能生出那么一小撮,但只要运用得当……

希望!

真真正正的、触手可及的希望!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躺在炕上等死的废人瘸子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激动得不知所措的忠伯,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和决断:“忠伯,听着!明天,你去村里,看看能不能用我们最后那几文钱,换点最普通的菜种,萝卜籽也行!再去弄点干净的土回来!”

“哎!好!好!”忠伯连声应着,浑身充满了干劲。

“记住,”林屿眼神锐利,“有人问起,就说……就说我快不行了,你想种点东西,给我冲一冲……沾点生气……”

这是一个蹩脚却又能勉强解释得通的理由,乡下有时有这种习俗。

忠伯重重点头:“老奴晓得轻重!”

这一夜,破旧的茅草屋里,不再是绝望和死亡的沉寂。那盆幼嫩的绿苗,像一盏微弱却坚定的灯,照亮了两个濒死之人的心。

林屿依旧在高烧和寒冷中辗转,但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点温暖的土壤,仿佛攥住了整个未来。

他第一次,主动吞咽下忠伯熬好的、苦涩无比的草药。

他得活下去。

他必须活下去!

天刚蒙蒙亮,溪口村还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寒意里,几声有气无力的狗吠远远传来。

忠伯揣着怀里仅剩的五枚磨得发亮的铜钱,以及少爷沉甸甸的嘱咐,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门。他缩着脖子,破旧的棉袄根本挡不住寒风,心里却揣着一团火,一团名为希望的火。他得去换种子,还得想办法弄点干净的土。

林屿躺在炕上,一夜的高烧退下去不少,虽然依旧虚弱,但脑子却异常清醒。他侧耳听着忠伯的脚步声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才缓缓摊开手心。

那一小撮神土依旧安静地躺着,颜色比昨夜似乎更深了些,那股温润的生机感也更强了一点。它确实会缓慢地“生长”,但速度极慢,一夜过去,也只是从芝麻大小恢复到了绿豆般大,堪堪铺满他小半个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