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个半旧的帆布双肩包,里面是几件洗得发白、彻底告别过去华服的旧衣,一张身份证,一张余额少得可怜的储蓄卡——过去五年的大部分片酬,都“借”去填了封大公子某个据说稳赚不赔实则漏洞百出的投资项目的窟窿,他说会还,签了潦草的借据,我便信了,像个被灌了迷魂汤的、彻头彻尾的傻子。

消失得需要彻底,像一滴水蒸发在海里,没惊动任何人。或者说,没惊动任何“需要”被我惊动的人。

封屿找过我。

大约是三天后。据后来一个看不下去的小助理偷偷发信息告诉我(那条信息很快被她撤回),是某个需要跳越炸点坑洞的危险戏份,新找的替身哆哆嗦嗦不敢上,NG了十几次,耽误了黄金拍摄时间,烧着大把的预算。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那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从不会说“不”、甚至会在爆炸气浪冲来时下意识用后背护一下他那个宝贝替身演员的狗。

手机里挤进来一条短信,来自某个或许是他助理辗转找来的临时号码,语气却依旧是他独有的、浸入骨髓的傲慢。

“苏晚,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立刻回来,违约金你赔不起,别自找难堪。”

我看着屏幕上那串冰冷的数字,指尖划过,然后拉黑,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豫。接着抽出那张用了多年的SIM卡,指腹感受着上面细密的金属触点和熟悉的运营商logo,然后指尖用力,啪的一声轻响,将它掰成两半,一扬手,残片精准地落入路边的雨水下水道口。铁格栅沉默地吞没了那点塑料和金属,咚的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后,世界彻底清静。

这三个月,九十多个日夜,足够一部电影从无到有,从尘埃里挣扎着开出淬血的花。

也足够一个名字从无人知晓、只存在于演职员表最末尾“替身演员”栏里的模糊符号,变成此刻聚光灯下无法忽视、必须被郑重念出的存在。

柏林电影宫的灯光亮得有些炫目,几乎要灼伤视网膜。空气里漂浮着高级香水、醇厚雪茄和一种名为“野心”的无声燥热。我坐在后排靠近过道的位置,指尖冰凉,用力嵌入手中那份硬质光洁的提名名单,纸张边缘留下几个浅白的、新月形的指甲印痕。

熟悉的、属于肉体痛苦记忆的幽灵试图翻涌,肋骨,指尖,冻伤的耳廓……它们叫嚣着提醒我那五年是如何一寸寸碾磨过我的身体。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那阵冰冷的颤栗强行压回心底最深处。

这次,每一分疼,都该只为我自已。

《镜像》。我的血,我的骨头,我碾碎了五年尊严换来的养料,最终浇灌出的恶之花。它残忍,冰冷,带着一种剔骨剜肉般的真实,把人性那点幽微的黑暗与挣扎撕开来给所有人看。

台上,头发花白的主席扶了扶眼镜,对着话筒,声音拖着庄重又略显夸张的腔调,每一个音节都沉重地砸在我心跳骤然漏拍的间隙里。

“最佳导演——Su Wan!”

掌声如同积蓄已久的海啸,轰然爆发,瞬间将我吞没。镁光灯织成一张炙热无比的网,精准地捕猎住我。视野里一片炫目的白。我起身,胃部因紧张而微微抽搐,踩着那双 borrowed from 造型师、价格不菲却并不十分合脚的高跟鞋,一步一步,稳定地走向那片几乎能灼伤皮肤的、属于胜利者的灼目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