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上阳村。
柳家老宅一片狼藉，一伙男男女女如强盗般，正往外搬着屋中的值钱物件。
“你们不许搬走我家的东西……”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挣扎着，欲摆脱兄长的钳制。
“臻臻听话，这会儿不可胡闹。”
柳之航心中虽已愤怒到极致，却极力用平静的口气安抚妹妹。
他身旁立着的柳之翰红着眼，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整套的梨花木家具相继被搬出屋里，连厨房地窖都不放过，接连搬出几麻袋的粮食。
一个妇人抱着盆兰花笑嘻嘻地走出来，柳臻臻眼见娘亲生前最爱的兰花也要被搬走，哭嚷着：“大哥、二哥，兰花，娘亲生前最喜欢的兰花。”
柳之翰再也忍不住，挡在妇人面前，“三堂婶，这盆兰花是我娘亲生前心爱之物，你不能带走。”
妇人嗤笑道：“我就带走了怎么着？”
柳之翰面对妇人的无理取闹，知和她说不清楚，直接上手去抢。
“嘿，毛都没长齐，还敢和我抢。”
妇人刚说完，感觉右手手背上一疼，不觉卸了力道。
柳之翰趁机抢走妇人手中的兰花。
“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敢咬我，看我今儿不撕烂你这张嘴。”
妇人恼怒之际，抬手就朝柳臻臻扇去。
柳之航拉开妹妹，抓住妇人的胳膊：“三堂婶，你莫要欺人太甚。”
妇人脸色阴沉的看着他：“呦，劲儿还不小，一窝的狼崽子。”
柳之航甩开妇人的胳膊，转向院中坐着的一个花白胡子老头，“二叔公，同是柳氏子孙，你们当真要斩尽杀绝？不给我兄妹三人留活路？”
花白胡子的老头瞅了柳之航一眼，少年坚毅的脸上充满了愤怒，兄妹几人的孝衣尚未褪去，皱着眉头朝院中一众人道：“你们差不多得了，留下些粮食，别把几个娃儿真饿死了。”
几个汉子谁都不愿把到手的粮食放下，扛着粮食麻溜的往院外蹿。
二叔公恼怒地站起来，上前揪住走在后头的一个族中子弟，“把粮食留下，你们莫把事情做绝了。”
被揪住的青年无奈地把粮食放下。
方才和柳氏兄妹起冲突的妇人不甘心被白白咬了一口，再次返回屋中，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方砚台和几支毛笔。
柳臻臻想上前抢夺砚台，被柳之航抱住，“臻臻听话，都给他们。”
柳臻臻的小脸上满是不甘，嚎啕大哭，“娘，我要娘，爹……”
柳之翰抱着娘亲生前最喜欢的兰花，眼泪悄然而下，滴落在花叶上。
二叔公见人都走了，原想安慰的话化作一声叹息，迈着沉重的步子，最后一个离开柳家老宅。
柳之航松开妹妹，急忙去关大门。
柳臻臻一溜烟跑进正厅，里面空荡荡的，地上散落着一些小零碎。
主卧中，除了床没被搬走，其他值钱的也被搬了个七七八八，地上散落着一地的衣物，都是柳臻臻爹娘生前所穿的衣裳。
“爹、娘……”
柳臻臻哭着捡起地上的衣物牢牢抱在怀中，仿佛爹娘还在她身边。
柳之翰放下花盆，用袖子抹了把脸，走过来安慰妹妹：“臻臻不哭，娘和爹在天上团聚了，他们有空一定会回来看我们的。”
柳臻臻抬起布满泪水的小脸，天真的问：“二哥，爹娘真的会回来看我们？”
柳之翰坚定的点了下头，“我们要是哪天做梦梦见爹娘了，就是他们回来看我们了。”
“嗯……”
柳臻臻含泪点头，对二哥的话坚信不疑。
柳之翰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轻轻给妹妹擦眼泪，“臻臻不哭，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他日，二哥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二弟，休要对臻臻胡言。”
柳之航走进来，严肃的对柳臻臻道：“臻臻，你二哥的话切不可在外面乱说。”
柳臻臻不满的瞪着柳之航，“我讨厌大哥。”
说罢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柳之航眼疾手快，把屋门关上，拦住柳臻臻，“臻臻，爹娘都不在了，族中叔伯们虎视眈眈，觊觎咱们家的家产，大哥若不让出田产和家中值钱的物件，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恐会加害咱们兄妹三人性命。如今能保住老宅，有片瓦遮身已是最好。”
柳之翰比柳之航小两岁，刚满八岁的年纪，兄弟俩皆是三岁开蒙，由柳父亲自教导。
他自然知道大哥的用意，隐忍到那伙人都走了，反过来替柳之航说话：“臻臻，大哥说的没错，只要咱们兄妹三人平平安安的，家产没了就没了，身外之物以后还能再赚回来，你千万别怪大哥。”
柳家算是耕读传家，祖上也曾出过进士入朝为官，到了柳父这一代，也早早考过了秀才，之后却屡试不第。
半年前，柳父身染恶疾不治身亡。柳母郁郁寡欢，家中诸事都担在她肩上，前几日去收租子时不慎掉入河中溺亡。
柳氏族人帮着柳之航兄妹草草料理完柳母的后事，就堂而皇之地讨论起兄妹三人的归属，竞相争夺他们兄妹三人，一个个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把兄妹三人抚养成人。
柳之航三岁开蒙，由柳父亲自教导，岂会不知族中叔伯们打的什么算盘，若他们兄妹三人真被收养，谋夺他们家家产事小，只怕他们兄妹三人从此将寄人篱下，任人宰割。
柳之航不过十岁的年纪，做事却颇有魄力，当舍即舍，将家中四十多亩良田的田契拱手让给族中，得到二叔公的承诺，只留下祖宅供他们兄妹三人栖身，这才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柳之航见妹妹抽泣着把头扭向一边，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轻声哄道：“臻臻，大哥知道你很难过。大哥向你保证，咱们家里失去的东西，大哥日后一定一件件地向他们讨回来。”
“大哥，我想爹娘……”
柳臻臻说完又嚎啕大哭，小小的身子跟着颤抖。
柳之航眼眶酸涩，抱着妹妹安慰：“臻臻不哭，大哥和二哥会永远陪着你。”
柳之翰也跟着红了眼圈，上前搂紧大哥和小妹。
冷月高悬，阵阵低泣传来，映衬的柳家老宅越发凄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