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一把拉住一位相熟的老仆,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嘶哑:“昨日…昨日寿宴,何时散的?可有何异状?”

老仆被他一拉,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他,脸上立刻堆起恭敬却又带着几分茫然的笑意:“老祖宗,您说的是什么寿宴?昨日彭城安静得很,并无甚盛宴啊。您老是不是记错了?或是…做了个极热闹的梦?”

钱铿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死心,又接连抓住几人询问。城中的守卫、早起贩货的货郎、甚至是他门下一位颇得喜爱的记名弟子。

所有人的反应如出一辙:先是恭敬施礼,口称“彭祖”,随后对他关于“七百岁寿宴”的追问,报以全然的不解和困惑,甚至隐隐觉得这位老祖宗今日是否有些癔症。他们记得他是彭祖,记得他往日的声名,唯独……抹去了“昨日”与他相关的所有痕迹!仿佛那场盛宴、那些祝祷、他七百岁的这个事实,从未存在过。

一种比子夜暴毙更深沉的寒意,无声无息地浸透了他的元神。

他被遗忘在了时光里。每日都在被彻底地“重置”。

整整一日,钱铿如同幽魂般徘徊在彭城内外。他试图找出任何一丝昨日存在过的证据,试图唤醒任何一个人的记忆。然而,没有。一切关于“昨日之他”的印记,消失得干干净净。阳光下的彭城,喧嚣而真实,唯独他,成了一个附着其上的幽灵,携带着一段无人知晓、无人承认的记忆。

夜幕,再次无可避免地降临。

这一次,钱铿没有再去云台。他将自己关在防守最严密、布下了无数禁制的静室之内。四壁符箓暗蕴流光,地面阵法丝丝缕缕灵机流转,堪称固若金汤。他盘膝坐在阵眼核心,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要亲身再体验一次!他要看看,在这绝对安全的禁地之内,那“死亡”又如何降临!

子时将至。

他的心神提升至顶点,体内雄浑修为缓缓运转,灵台一片清明,感知放大到了极致,捕捉着静室内外最细微的波动。

铜壶滴漏显示,子时正刻!

那股力量……如期而至!

无视他的修为,无视他的禁制,无视他所有的戒备与挣扎!依旧是那般绝对、冷漠、霸道!仿佛来自更高维度的规则律令,轻轻一笔,便将“钱铿”的存在,从当前这一页纸上彻底擦去。

意识溃散,沉入无边死寂的黑暗。

再次苏醒。

意识回归的瞬间,钱铿甚至来不及感受那又一次焕然新生的五脏六腑,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便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环境不对!

他并非躺在布设禁法的静室地面。

他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卧榻锦褥。

而他分明记得,自己昨夜是盘膝坐于阵中,绝未上榻安眠!

几乎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那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睛,猛地瞥见了——

床榻边沿,坐着一道身影。

室内无灯,仅有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一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轮廓。

银发长须,宽大道袍,连那周身流转的、与他同源却又不尽相同的沧桑气韵,都一般无二!

那人正微微侧着头,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揣度的微笑。

那双眼睛,在昏昧的光线中,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钱铿无法理解的、复杂到极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