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盏,两盏……无数盏写着“癸亥”字样的河灯,顺流而来,接住她的身体。

灯油味混着血腥,冷得刺骨。

阿萤抓住最近一盏灯,灯纸上墨迹未干,写着:

“癸亥年,藏海欠阿萤一条命。”

她怔住,指尖颤抖。

河灯尽头,一座倒立的山城在幽绿中浮现,城门上悬着“空桑”二字。

笔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师父的手书。

城门无风自开,里头传来少年们朗朗的读书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阿萤抬头,看见城头飘下一瓣白梅,落在她掌心,冰凉如雪。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攥紧梅瓣,朝城门奔去。

就在她即将踏入的瞬间,背后传来藏海极轻极轻的声音,像隔着十年光阴:

“阿萤,别回头。”

她脚步一顿,梅瓣在掌心化成一滴水,顺着指缝滑落。

城门内,读书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那叹息像雪落在刀锋上,又像血滴进火里,带着滚烫的悔意与冰冷的决绝。

阿萤深吸一口气,抬脚踏过门槛。

门槛后,是一片白梅林,梅枝上挂满锈剑,剑尖齐指苍穹,像一场永不融化的雪。

风过林梢,锈剑齐鸣,声音苍凉如祭。

阿萤听见自己心跳,一下,两下,像被冻住的鼓。

她握紧鹤嘴锄,一步一步走进梅林深处。

雪落无声,梅香如刃。

而在她身后,巨木封门缓缓合拢,发出最后一声叹息,像在为谁送行。

门缝闭合前,最后一缕赤雾逸出,凝成一张人脸,左颊带疤,对她笑了笑,轻声道:

“阿萤,好久不见。”

声音却是藏锋的。

阿萤猛地回头,门已紧闭,雪地上只剩她一个人的脚印。

风卷起梅瓣,像一场无声的雪崩。

她低头,看见自己掌心那滴未化的水,不知何时已凝成冰,冰里封着一枚铜铃碎片。

碎片上,隐约可见一道裂痕,像一道未愈的伤。

5 归墟之剑

阿萤握紧冰铃,朝梅林深处走去。

雪落无声,梅香如刃。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只戴着铜铃的手,正缓缓从雪下伸出,指尖苍白,像十年前的旧雪。

雾是冷的,像蛇信子舔过后颈,一层层往骨头缝里钻。

藏海立在青铜悬棺前,袖口的血已冻成冰珠,偶尔掉落。

砸在铜绿斑驳的地板上,发出脆生生的“叮”。

棺中人睁着眼,眸色与他如出一辙,只是更暗,像两盏被水浸灭的灯。

那张脸——他自己的脸——微微扬起,仿佛隔着十年光阴,对他无声质问:

“为何让我替你死?”

藏海没有退,反而更近一步。

他伸手,指尖尚未触及棺沿,棺内黑铜罗盘“嗒”地一声,指针骤停,直直对准了他的眉心。

一瞬死寂。

下一瞬,罗盘中心浮起细小裂纹,裂纹里渗出赤雾,似血非血,凝而不散,沿着棺壁蜿蜒,像无数细小的红蛇。

老猫的声音从背后飘来,轻佻里带着抖:“小债主,这棺材是给你量身定做的吧?连眉毛都一模一样。”

他嘴上打趣,手里却扣紧了毒蒺藜,指节泛青。

回答他的不是藏海,而是棺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