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家,喝水是一件需要献祭的事情。
你必须先为饮水者精准地播报接下来两小时的天气——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气压,分毫不差的湿度。报错一个数字,换来的就是七窍流血;拒绝执行,迎来的就是精神崩溃。
我那个身为基因学家的舅舅说,这是一种写在 X 染色体上的遗传病,一个可以被攻克的程序错误。
而我父亲却坚信,这是一个从祖先血脉里传下来的,无法逃脱的诅咒。
他们都错了。
直到我自己看向那杯水,听到「他们」在我脑中歌唱时,我才明白——这不是病,也不是诅咒,这是一种邀请。
而我们全家,都只是这场盛宴的祭品。
1 破碎的生日会:
记忆中,我十三岁生日那天的奶油是甜的,烛光是暖的,姐姐林岚的笑声像是夏夜里最清脆的风铃。
那一年,她十八岁,刚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漂亮得像一幅会发光的画。她亲手为我点燃了十三根蜡烛,每一根都插得那么用心。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一切都完美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一个我希望永远不要醒来的梦。
变故,就发生在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吹熄蜡烛的前一秒,姐姐的歌声戛然而止。
那是一种极其突兀的中断,像一根被瞬间绷断的琴弦,余音在空气中惊惶地颤抖。
我抬起头,看见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在了桌角那杯为我准备的、最普通的凉白开上。
那只是一个透明的玻璃杯,装着半杯水,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平静的光晕,纯净得不起一丝波澜。
可姐姐的表情,却像是看见了什么来自深渊的怪物。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像纸一样惨白。
瞳孔在烛光中急剧收缩,变成了两个危险而充满恐惧的针尖。她开始发抖,先是端着蛋糕盘的手指,然后是手臂,最后是整个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寒流击中。
「岚岚?」父亲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了连我都听得懂的惊惶,他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在了桌上。
姐姐没有理他,她缓缓抬起手,指着那杯水,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然后,她的目光从水杯上移开,死死地锁定了我。
那不是姐姐该有的眼神,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恐惧、刻骨憎恶和卑微祈求的眼神,仿佛我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也同时是带来灾祸的根源。
「林默……」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清亮,像生了锈的铁片在摩擦,「我要喝那杯水。」
我被吓傻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我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现在,」她几乎是在嘶吼,双手猛地抱住头,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仿佛大脑正在被看不见的电钻穿刺,「马上去给我……播报……接下来两个小时的天气!」
「天气?」我彻底懵了,这个词在此刻显得如此荒诞。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是父亲打的。我的头被打得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地疼。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那个永远沉稳如山的男人,此刻脸上竟布满了冷汗,嘴唇都在哆嗦,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