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处,唯一亮着灯的是那间废弃的裴氏胭脂坊。
裴茵曾说过,那是她曾祖姑母的嫁衣坊。
门没锁。
我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香气,像是陈年的脂粉混着某种草药的味道。
屋内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在角落里摇曳,映出墙上斑驳的阴影。
“裴茵?”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我往里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梳头发。
声音来自里屋,我循着声音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裴茵背对着我,坐在一面铜镜前,手里拿着一把骨梳,正蘸着某种暗红色的膏体梳头。
她的动作很慢,每梳一下,头发就似乎变得更黑更亮。
镜子里,她的倒影却不是现代装束。
而是一身民国时期的嫁衣,头上盖着红盖头,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
我屏住呼吸,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一个空胭脂盒。
“啪”的一声轻响。
裴茵的动作顿住了。
镜子里,她的倒影缓缓转过头,盖头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偷看姑娘梳妆……”她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轻得像是耳语,“要负责的。”
镜中裴茵的声音刚落,现实中的她突然转身,骨梳“啪”地拍在妆台上。
那盒暗红色膏体被打翻,在桌面上蜿蜒成一道血痕般的印记。
我后退时撞倒了身后的矮凳。
裴茵却笑了,指尖蘸着膏体在唇上一抹:“怕什么?不过是胭脂。”
屋内的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
借着那一瞬的亮光,我看清她手里拿的哪是什么胭脂盒。
分明是半块头盖骨雕成的容器,边缘还缀着一圈细小的铜铃!
“喝了它。”她不知从哪端出个茶盏,里面浮着香灰的茶水泛着诡异的铁锈色,“压惊的。”
茶盏递到眼前时,我闻到一股腐朽的甜腥味。
正要拒绝,裴茵突然掐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惊人:“比当年那杯合欢酒如何?”
温热的液体灌进喉咙的瞬间,我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
雕花拔步床、缠枝红烛,还有交缠在一起的两截红绳。
“咳……什么合欢酒?”我挣扎着推开她,茶盏摔碎在地上。
裴茵蹲下来捡碎片,红裙铺开如血泊:“看来沈先生不记得了。”
她的指甲划过我掌心,“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话音未落,她妆奁最底层的抽屉突然自己弹开。
里面散落着七八枚样式相同的银铃,铃身内侧模糊的刻字在油灯下显形。
“月容赠”。
半张泛黄的婚书飘落在我脚边。
婚书上的字迹已经晕染,唯独新郎的生辰八字清晰可辨。
与我身份证上的日期分毫不差。
“这不可能……”我捏着婚书的手指开始发抖。
裴茵却哼着那首童谣,用骨梳慢条斯理地绾起长发,发间若隐若现的是一支鎏金点翠的凤头簪,和镜中“她”戴的那支一模一样。
油灯突然熄灭。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咔嗒”一声扣住了我的脚踝。
我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墙壁的瞬间,整面墙的砖缝里渗出暗红液体,逐渐形成七个歪斜的大字:
“子时迎亲,勿误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