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桃山血，昆仑锁
痛。
先是灼热，从额头裂开的地方涌出，滚烫地滑过眉骨，淌进左眼。
视野瞬间浸染成一片黏稠的猩红。昆仑山巅的寒风立刻扑上来，像无数把冰冷的锉刀，刮在皮肤上，将那温热迅速冷凝成一层薄薄的血痂，糊住眼帘。
更深的痛楚来自肩胛。
两根冰冷、刻满符文的玄铁锁链，毫无怜悯地洞穿了我的琵琶骨，将其死死扣在身后那块矗立万载、象征着天庭绝对意志的天规石碑上。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微弱的心跳，甚至每一次血液的流动，都会牵动那锁链。
其上蕴含的天罚之力便如烧红的钢针，顺着骨骼、沿着经络，狠狠刺入我的神魂最深处，反复搅动。
这种痛苦，足以让金刚崩溃，让罗汉泣血。
可我跪得笔直。
任由腥甜的气息在喉头翻涌，又被死死咽下。额前散落的发丝被血污黏成绺，又被凛冽如刀的寒风撕开。
透过那片摇曳的猩红，我死死盯着前方云海翻涌的豁口——
那里，不久前，我曾怀抱着一生中最炽热的希望，用尽全力，劈开了桃山。
斧刃劈开山峦的轰鸣似乎还在耳中震荡，岩石崩裂的烟尘尚未完全落定。
我看见了母亲，她就站在那片废墟的中心，阳光第一次洒在她身上，那么苍白，那么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化。
她看向我，眼中没有狂喜，只有无尽的哀伤和一种令我窒息的温柔。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呼唤我的名字……
然后，光来了。
不是温暖的阳光，是冰冷、炫目、充斥毁灭气息的天罚神光。
来自九重天之上，来自我那位至尊至贵的舅舅——玉帝的意志。
它精准地、无情地，击中了刚刚重见天日的母亲。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她就像一件精致却易碎的琉璃器皿，在那片浩荡的神光中，无声地、寸寸地、化为了亿万点细碎的光尘。
那么轻，那么慢，纷纷扬扬，被昆仑的风一吹，便散入了无垠的云海，再也寻不到一丝痕迹。
只有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裹挟着最后一点残留的温暖与不舍，穿透了神光的爆鸣和山峦的崩塌，清晰地钻入我的耳中。
“戬……儿……”
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劈山斧从脱力的手中滑落，砸在脚下的乱石上，发出空洞的响声。
世界所有的声音和色彩都急速褪去，只剩下那片刺目的光，和光中消散的身影。
还有，在那漫天纷飞、即将彻底湮灭的光尘里，有一点微弱的、温润的灵光，不同于天罚的冰冷暴烈，它蕴含着母亲最后的气息，像一颗坠落的星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便向着下界坠落，消失无踪。
我想抓住它，可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最后一点属于母亲的痕迹，彻底消失。
然后，我听到了脚步声。
华贵的天帝袍服曳过狼藉的地面，纤尘不染。玉帝缓缓踱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的脸孔隐藏在九旒珠玉之后，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那两道漠然的目光，如同看待一件损坏的器具。
司法天神之位，”他的声音平稳无波，穿透呼啸的寒风，字字清晰，却冷得没有一丝人味，“空缺已有三百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