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声点!想让你的神魂也去斩仙台上走一遭吗?”
我脚步不停,银色的靴跟敲打在光洁如镜的玉阶上,发出单调的回响。
司法天神的袍袖拂过冰冷的栏杆,带不起一丝风。
偶尔,那只无法无天的猴子会打上天庭。有时是为了蟠桃,有时是为了金丹,有时,似乎仅仅是因为太过无聊。
而他总能“恰好”撞上我。
“呔!俺老孙说是谁挡路,原来是二郎真君,伟大的司法天神大人!”
他扛着金箍棒,歪着头,火眼金睛毫不客气地在我身上扫视,像打量着什么稀奇物件,嘴角咧开一个充满讥诮的弧度。
我握紧三尖两刃刀,周身法力开始流转,准备迎接一场闹剧般的争斗。
他却并不动手,只是扛着棒子,绕着我踱步,目光像带着倒刺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我脸上、盔甲上,最后落在我握着刀柄、缠绕着细微绷带的手上。
“啧啧啧,”他摇头晃脑,语气浮夸得令人厌恶,“我说二哥,几百年不见,你怎么混成这副德行了?
瞧瞧,瞧瞧这威风,这杀气,这满身……哈,玉帝老儿扔根骨头,就摇着尾巴冲上去咬人,咬得满嘴是血,嘿,痛快否?做玉帝的忠犬,滋味如何?”
南天门的寒风卷过,吹起他一身金灿灿的猴毛,也吹动我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
我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低头,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三尖两刃刀冰冷的刃口。
那崩裂的虎口旧伤因用力而再次撕裂,一滴浓稠殷红的血珠无声无息地渗出,缓慢地滚过皮肤,最终滴落在脚下洁白无瑕的云阶上,晕开一点刺目的暗红。
“悟空,”我开口,声音平直得像拉紧的弓弦,没有一丝波纹,“若无正事,休阻我公务。”
“公务?”猴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音调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好个冠冕堂皇的公务!
俺老孙看你不是在办公务,是在给你自己挖坟坑!等到身边一个人都不剩,等到你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我看你还办个鸟的公务!”
金箍棒猛地顿在云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周遭云雾翻涌。
我抬起眼,看向他。目光穿过千年的距离,冰冷,空洞,像两口枯井,映不出丝毫情绪。
他脸上的讥诮和戏谑慢慢淡了下去,那双能看破虚妄的火眼金睛里,闪过一丝极快、极复杂的情绪,像是沸腾的怒火,又像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和怜悯。
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作一声暴躁的低吼。
没劲!真真没劲!”
身影一晃,化作一道炫目的金光,倏忽间便消失在层层祥云之后,只留下一句淬了冰的话,狠狠砸在风里。
“杨戬,你真让俺老孙瞧不起!”
我站在原地,云阶下的那点血污很快被流动的仙雾掩盖,消失无踪。
良久,我才缓缓抬起右手,沉默地凝视着虎口处那一点不断缓缓渗出的血珠。
指尖凝起一丝微光,微微用力,摁在那狰狞的伤口上。
更剧烈的疼痛针扎般刺入脑髓,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却让我无比清醒的尖锐快意。
狗么?
或许吧。
至少,狗不会在夜深人静时,被同一个破碎的梦魇反复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