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被带进了所谓的“巢都”隔离区。高墙、铁丝网、探照灯,以及无处不在的、混合着消毒水和绝望气味的空气,构成了我对这里的第一印象。与其说是庇护所,不如说更像一座戒备森严的监狱,只是狱卒和囚犯都穿着同样的破烂衣裳,眼里藏着不同程度的麻木与惊惶。
那个叫陈博士的研究员似乎拥有不小的权限。我们没有被扔进拥挤嘈杂的临时安置点,而是直接被护送穿过层层关卡,进入了隔离区核心区域的医疗中心。流程被大大简化,甚至可以说是忽略了。
医疗中心里一片忙乱,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步履匆匆,伤患的呻吟和仪器滴答声混杂在一起。浓烈的药水味几乎盖过了一切,但也盖不住底层那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那是末日无法彻底擦除的底色。
孩子立刻被一群穿着白色防护服、动作麻利却冰冷的护士接了过去,放进一个透明的保温箱里,接上各种细小的管线和电极。它那么小,躺在里面几乎被仪器淹没。我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手指蜷缩,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不是物理的,是那种“专业”和“正常”构筑的壁垒。 陈博士在一旁快速地和一位年长的医生低声交谈,不时指向我。那些目光,好奇、审视、评估,偶尔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尤其是当他们的视线落在我裸露皮肤上那些狰狞的瘢痕时。我拉低了并不存在的兜帽,将自己缩进精神的阴影里。
抽血、采集表皮样本、各种冰冷的仪器贴附又离开……我被摆弄着,像一块罕见的、需要被仔细研究的化石。陈博士全程陪同,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几乎灼人。
“不可思议……真正的共生?还是某种极端的免疫排斥?”他对着初步的检测数据喃喃自语,然后猛地看向我,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你的细胞……癌细胞和丧尸病毒处于一种诡异的平衡态!病毒无法感染并转化你的健康细胞,因为它们已经被……呃,‘改造’过的癌细胞更强势地占据了生态位,并且似乎分泌出某种物质,强烈抑制甚至‘毒杀’了病毒活性!这解释了你为什么不会被攻击!你不是‘隐形’,你是‘毒药’,对它们而言!”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许多我完全听不懂的术语,什么“细胞因子风暴”、“凋亡通路”、“逆转录酶抑制”……但我抓住了核心:我是一株人形的、会走路的毒草,连丧尸都嫌膈应。
他们给我安排了单独的房间,很干净,有柔软的床,独立的卫生间,甚至还有一小扇加固了钢筋的窗户。食物是流质的营养剂,没什么味道,但吃下去后,胃里那持续数月的、刀割般的灼痛竟然奇迹般地减轻了少许。陈博士说这是专门调配的,能暂时安抚我那造反的胃,并保证会尽力控制我的病情,延长我的生命——“你太有价值了”,他是这么说的。
大部分时间,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走廊外是另一个世界,拥挤、嘈杂,充满了活人的气息和窥探的目光。我已经习惯了阴影和寂静,这里的“安全”反而让我无所适从。只有去看孩子的时候,我才会强迫自己走出去。
孩子被照顾得很好,就在隔壁的监护室。它脸上的青紫早已褪去,皮肤变得白皙嫩滑,呼吸平稳有力。它会睁开眼睛了,乌溜溜的眼珠纯净得能倒映出人影。有时我靠近,它会无意识地挥动小手,或者咂咂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