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陈穗穗捡起那顶凤冠,珠串上的明珠还在发光。她走到院子里,把凤冠和戏服一起放进火盆,点燃了打火机。火焰舔舐着绸缎和金线,映得夜空发红,像一场迟来的谢幕。

第二天,陈穗穗在庆安戏院的旧址旁,为伶仃立了块无名碑,上面刻着:“此处曾有一伶,以技动人,以冤落幕,今尘缘尽,魂归处。”

风吹过石碑,仿佛又听见那句“海岛冰轮初转腾”,这次的调子,温润得像祖母当年唱的一样。

第六章 碑前戏声

陈穗穗是在立碑后的第三日清晨遇见周先生的。老人背着个半旧的帆布包,蹲在无名碑前,正用软布擦拭碑上的字迹,晨光透过稀疏的槐树叶,在他佝偻的背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周爷爷。”陈穗穗放轻脚步走过去,手里提着刚买的豆浆油条,“您怎么来了?”

周先生直起身,捶了捶腰,眼里带着些复杂的情绪:“听说你立了块碑,过来看看。”他指了指帆布包,“这里面是我找档案馆的老同事查的资料,关于伶仃的,或许你该看看。”

帆布包里装着几本泛黄的旧报纸和一沓复印件。陈穗穗蹲在碑旁翻看着,指尖拂过1934年的《津门晚报》娱乐版,头版赫然印着伶仃的剧照——照片上的女子穿着虞姬的戏服,凤冠霞帔,眉眼间带着股英气,全然不是那晚见到的狰狞模样。

“她本名不叫伶仃,”周先生坐在碑边的石头上,慢悠悠地说,“原名叫苏曼卿,苏州人,十三岁进戏班,拜的是当年的‘活虞姬’梅老板。你看这篇报道,说她第一次登台演《霸王别姬》,一亮相就满堂彩,台下有个军阀当场扔了金条,要把她赎回去当姨太,被她用枪指着赶跑了。”

陈穗穗看着报道里“苏曼卿性情刚烈”的描述,想起那晚伶仃掐着她胳膊的力道,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她翻到另一张报纸,社会版角落里有篇短文,标题是《庆安戏院血案》,字里行间写着“名角伶仃后台遇刺,凤冠失踪”,却没提凶手是谁。

“后来呢?”陈穗穗追问。

“后来庆安戏院老板张胖子报了官,说是戏班内部仇杀,抓了个跑龙套的顶罪,没三个月就结案了。”周先生叹了口气,“但老档案里有份验尸报告,说伶仃脖子上的伤口不是珠钗造成的,是特制的三棱刀,跟当时盘踞在津门的‘黑虎帮’用的凶器一样。”

陈穗穗猛地抬头:“黑虎帮?”

“对,”周先生点头,“张胖子欠了黑虎帮一大笔赌债,想让苏曼卿去陪黑虎帮的头头喝酒抵债,被她骂了回去。苏曼卿性子硬,说‘戏子也是人,不是物件’,还把张胖子的脸挠出了血。”

晨光渐渐热起来,陈穗穗看着碑上“以技动人,以冤落幕”的字样,突然明白那晚伶仃的怨毒里,藏着多少不甘。她把豆浆倒在碑前的土里,油条掰成小块放着,就像小时候祖母给流浪猫喂食那样。

“我奶奶……”陈穗穗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她偷凤冠,是不是也跟黑虎帮有关?”

周先生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张复印件,是份泛黄的借据,借款人处签着陈穗穗祖母的名字——陈秀娥,担保人那一栏,赫然是张胖子的签名。“你祖母当年家里穷,爹重病,弟弟等着救命钱,张胖子说只要她偷了苏曼卿的凤冠,就给她五十块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