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送完最后一幅画,回到店时,明月已经高高挂起。
我住在书画店的二楼。
推开房门,月光从窗外洒落。
沈砚坐在桌前,一身白衣。
给我吓得一哆嗦。
月光洒在他身上,仿佛谪仙下凡。
比我第一次见他还要好看。
那时是青葱小白杨,如今是玉山压顶,眉宇间那压迫感,沉甸甸的。
“你是淫贼吗?”我先发制人,“当朝已婚配太傅夜闯闺房,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败坏。”
“季知节,”他起身,步步逼近,声音沉得像浸了冰,“我认得你时,你可不是女子。”
“我不是…”辩驳声未落,沈砚高大的身影已如阴影般彻底笼罩下来。 手腕猛地被攥住,他掌心滚烫:“这竹子的顿笔回锋,除了我手把手教的,还能是谁?”
心里好似揣了一只兔子,扑通扑通。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节操在哪里?道德在哪里?规矩又在哪里?
他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这些年,你躲在这儿当画师,”他气息不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苦不苦?为何…不来找我?”
我看着他猩红的眼尾,刚才夜色重,竟然没发现,他哭了。
“因为…”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嫌我当年,古板无趣,恶心透顶,宁可给赵锦起当假娘子?”
眼泪顺着脸颊滴到我的手背,在我心里烫了一个洞。
我盯着他湿漉漉的睫毛。
哭起来可比当年板着脸招人多了。
5.
两年前,我抱着桃花酒翻进沈砚房间。 “沈夫子,一醉方休?” 他眼皮都没抬:“不合规矩。” 我作势转身:“真不喝?我找别人。” “……喝。”他果然松口。
我赢了。 我拍开泥封,给自己倒满一碗,给他倒了一小杯。
我拉着他东扯西扯。
第三碗还没喝,我就醉了。 “沈砚,我可不是一般的纨绔,十岁那年,我还救了一个小女孩儿呢,所以你不要讨厌我…” 最后的记忆,是沈砚那张清俊的脸在我眼前分裂成好几个重影,我扑上去想抓住一个。
再醒来,头痛欲裂。 丫鬟采莲端来醒酒汤,眼神发亮地凑近:“小姐,您昨晚扒在沈先生身上非要骑马,他脸都绿了!”
无人在时,她唤我小姐。
我:“……” 我的一世英名!
我瞬间裹紧被子当鸵鸟。
自那以后,沈砚处处躲我。 下课话音未落,人已闪至十丈开外。
某日却瞥见他白皙脖颈上一点红痕。 啧,秋日的蚊子真毒。
我特此缝了个驱蚊香囊登门赔罪。 谁知我刚屁颠颠递上,他从门缝里瞥见,刹那间脸红至耳根,“砰”地一声将我关在门外。
我悻悻收回踹到一半的脚。 理亏,我忍。
回到房间,看见父亲面沉如铁。
6. “皇上,容不下我们了。”
皇帝奢靡,赋税如刀,百姓困苦。
我爹死守江州百姓,反成了拦路石。 一纸贪污诏书,抄家充公。
“知妙…爹无能…”他声音支离破碎。
季知妙,才是我的真名。 兄长幼年夭折,为免“绝嗣除爵”,我成了他。 爹只盼我平安闲散此生,如今也是全完了。
闭门数日后,沈砚的信到了:城南,日落时分,见一面。 见吧,横竖是最后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