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嘲笑自己的神经过敏。看来真的是太累了,居然被一个梦吓成这样。

为了彻底打消自己的疑虑,我做了一件事。我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着那张照片,非常仔细地,从一个绝对正面的角度,拍了一张数码照片。我想,这样一来,我就有了一个绝对客观的参照物。如果再出现那种“照片变了”的错觉,我只要对比一下手机里的照片,就能证明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这个方法似乎很有效。接下来的几天,我刻意减少了加班,保证充足的睡眠。每当我又觉得冰箱门上的照片好像有点不对劲时,我就会立刻掏出手机,打开那张参照图。每一次对比的结果,都让我松一口气——它们一模一样。

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那种被照片窥视的感觉,也慢慢淡了下去。我开始相信,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整理祖父遗物所带来的悲伤情绪,以及过度疲劳所共同催生出的一种心理暗示。

直到那个周日的下午。

那天我无所事事,心血来潮地想搞一次大扫除。我把冰箱里的东西全部清出来,然后拔掉电源,准备给它彻底除一次霜。我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全家-福照片从冰箱门上取下来,准备先放到一边。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那张微凉而光滑的相纸时,我的动作停住了。

我把它拿到眼前,就着窗外明亮的日光,仔细地端详。我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沉重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我的胸腔。

照片里,坐在前排中央的曾祖父,他穿着长衫,左手的袖口下面,原本是空无一物的。但现在,那里,露出了一小截……一小截白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从他长衫口袋里滑出来的一方手帕的边角。那白色非常突兀,在一片深色的衣料和灰色的背景中,像一道小小的、刺眼的伤口。

我敢用我的生命发誓,我用手机拍照作为参照物的那一天,那个位置,绝对是空着的。

我的手开始发抖。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回卧室,从一堆衣服里翻出了我的手机。我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僵硬,我解了好几次锁才成功。我点开相册,找到了那张我为了“辟谣”而拍下的数码照片。

我把它放大,放大,直到像素点都开始变得模糊。

然后,我看到了。在曾祖父的袖口下方,那片深色的区域,是完整的,没有任何白色的痕迹。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不是幻觉。

不是记忆偏差。

不是光线和角度的问题。

这张照片,这张已经有近百年历史的、由光和化学物质凝固下来的切片,它在动。它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在极其缓慢地、持续不断地,发生着变化。

我瘫坐在地上,手机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上还亮着那张“参照物”。而我的另一只手里,捏着那张正在“变化”的原始照片。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从我的尾椎骨一路向上,窜过我的脊柱,直冲天灵盖。这种恐惧不同于任何我看过的恐怖电影。它不血腥,不突然,但它更根本。因为它在告诉我,我所认知和信赖的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是错的。物体不应该是这样的。时间不应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