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一个激灵坐起来,侧耳仔细听。
声音又没了。
只有风声。
俺以为是做了噩梦,倒头又想睡。
刚躺下!
“咚!”
一声闷响,好像有啥重东西砸在了俺家院门上!
俺汗毛倒竖,蹑手蹑脚凑到窗户边,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
院子里黑漆漆的,月光惨白惨白地照在地上。
俺家那破木院门外,影影绰绰的,好像……好像立着个长方形的黑影子!
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那形状……那大小……
他娘的像是口棺材!
“咚!”
又一声闷响!院门被撞得晃了两下!
它……它在撞门!
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缩回炕角,用被子蒙住头,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撞门声停了。
但那呜呜咽咽、调子全拧巴了的《百鸟朝凤》唢呐声,又飘了进来,好像在俺家院子外面来回绕圈儿。
吹得人骨头缝都发酸。
俺一夜没敢合眼。
天快亮时,那唢呐声和撞门声才终于消失了。
俺战战兢兢打开院门,门外空荡荡的,啥也没有。只有泥地上,留着两道深深的、像是重物拖拽过的痕迹,一直通向外面的土路……
俺瘫坐在门槛上,心里冰凉。
它找上门了。
那棺材里的主儿……嫌俺吹得不好?还是后悔放了俺?
王老棍闻讯赶来,一看那拖痕,脸都灰了:“坏菜了……栓柱……你被标记上了……它这是……这是要拉你去补空棺啊!”
“咋办?王叔!俺该咋办啊!”俺都快哭了。
王老棍嘬着牙花子,眉头拧成了疙瘩:“躲是躲不掉了……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
“啥法子?”
“找它去!给它吹痛快唠!”王老棍眼里闪着豁出去的光,“带上真家伙!吹最拿手的!把它送舒服了,送踏实了!或许还有条活路!”
“还吹?!”俺腿都软了。
“不然等它今晚再来撞门?你觉得你这破门能顶几下?”王老棍骂道,“是爷们儿就豁出去!俺陪你一起去!准备东西!”
当天,王老棍帮俺准备了一把新的唢呐,用公鸡血擦了哨片,又不知从哪弄来几道画得歪歪扭扭的黄符贴在俺脑门和心口。
天一擦黑,俺俩就提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往黑松林那边走。俺怀里抱着新唢呐,跟抱着根救命稻草似的,手心里的汗就没干过。
又到了那段邪性的山路。
远远的,就看见那口黑棺材,还停在路当间儿。那盏绿油油的灯笼,也还在棺材头上晃悠。
王老棍推了俺一把:“去!栓柱!吹!往死里吹!吹《大喜宙》!吹它个天翻地覆!”
俺两腿灌铅似的挪过去,离棺材十来步远停下。棺材盖严丝合缝,好像从来没打开过。
俺深吸一口带着坟土味的凉气,把哨片塞进嘴里,心一横,运足了气——
“呜哩哇啦——!!!”
喜庆喧闹的《大喜宙》调子猛地炸响,冲破黑松林的死寂。这一次,唢呐没捣鬼,就是俺实打实的本事。调子又亮又脆,透着股泼天的热闹和欢喜,跟这鬼地方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