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在我前面,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也不算太蠢。”
我低着头,没让他看见我翘起的嘴角。
我们俩,算不上朋友,更像是战壕里的倒霉蛋,被迫背靠着背,提防着四面八方射来的冷枪。
真正的改变,发生在我十三岁那年。太后又想出了新招,美其名曰“增进感情”,把我和周瞬关在御书房,罚抄经文三天。
第三天黄昏,周瞬终于炸了。他“啪”地一声把笔摔了,像头困兽一样在屋里转圈。
“这鬼地方,真是要把人逼疯!”他压着嗓子低吼。
我看了他一会儿,从袖子里摸出两块用帕子小心包好的桂花糕,递到他面前。“饿了吧?御膳房的刘大娘偷偷给我的。”
他猛地停住脚,盯着我手里的桂花糕,又看看我。那双总是冷冰冰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露出一点点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拿了一块,慢慢地咬了一口,然后把另一块又推回我面前。
“一人一半。”他声音有点闷。
那个黄昏,夕阳的光从窗户缝里溜进来,暖洋洋的。
我们就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分着那两块小小的桂花糕。我忽然觉得,这宫墙,好像也没那么高了。
从那以后,御花园最偏僻的那个亭子,就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
他会带些宫外弄来的稀奇古怪的话本子,我就负责带点心。
他曾是我最讨厌的少年,可如今,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底下,我们竟然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但每当夜深人静,我摸着手腕上那串他送的暖玉手串,心底那个声音就会冒出来——“你不是沈唐周。”
我对莞莞的思念,像藤蔓,一圈一圈地缠着我的心脏。我所拥有的这一切,本该都是她的。
03
我十五岁这年,老皇帝驾崩,太子周瞬登基。
登基大典上,我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他小小的身板,被那身宽大繁复的龙袍包裹着,背影挺得笔直。
可我知道,那身龙袍底下,还是那个会在御花园跟我抢最后一块桂花糕的少年。
他成了皇帝,可这座皇宫,还是那座孤城。
太后临朝听政,美其名曰“辅佐新君”。说白了,就是换个地方继续把他当提线木偶。
周瞬的圣旨,出了御书房的门,能被太后的人找出一万个理由驳回。
他想提拔一个寒门出身的御史,太后就在席间轻飘飘一句:“哀家瞧着,那孩子面相太薄,怕是担不起重任。”
第二天,那御史就被人寻了个由头,贬去了潮湿的南边。
周瞬气得好几天没好好吃饭,眉宇间的阴沉能拧出水来。
他开始发狠地熬夜批奏折,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拼命想用自己的爪牙,在这铜墙铁壁上挠出点痕迹。
我做不了什么,只能让小厨房的人,半夜温着他爱吃的莲子羹。他烦躁的时候,我就找些市井流传的、没那么规矩的话本子,比如《呆霸王怒打陈世美》什么的,念给他听。
他听着听着,紧绷的嘴角,总会不自觉地松快一点。
一次深夜,他又因为一道边防军饷的奏请被太后压下,在御书房里发了通大火。
我进去的时候,地上全是奏折,像一地狼藉的羽毛。
他背对着我,声音又低又哑,带着一股子自嘲:“你也觉得,朕很没用,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