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话，蹲下身，安安静静地，一本一本把奏折捡起来，理好。
等我把最后一本放回书案上，才抬起头看他：“急什么？她都多大年纪了，你才多大？跟她耗，我们耗得起。”
他猛地转过身，眼里的风暴，就那么直愣愣地撞进我眼睛里。
我没躲，继续说：“陛下忘了我们以前怎么说的？当石头，越是被浪拍，越要站得稳。”
他眼里的怒火慢慢熄了，最后只剩下一点疲惫的星火。他忽然伸出手，一把将我拉进怀里。
这个拥抱，不带任何别的情绪，就是两个被冻坏了的人，凑在一起，想从对方身上偷点暖和气。
“沈唐周，”他在我耳边很轻地念我的名字，“有你，真好。”
我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又酸又软。
后来，在太后的一次寿宴上，我更是坐实了“贤后”的美名，虽然过程有点狼狈。席间，太后亲信的一个宫女，端着一杯酒，非要敬周瞬，说是太后特意赏的。
那宫女的手，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
我心头一跳。电光火石间，我端着自己的茶杯起身，脚下“不小心”一崴，整个人朝那宫女扑了过去。
“哐当”一声，酒杯落地，碎了。酒水洒了一地，冒着一股子奇怪的甜腻味儿。
我立刻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臣妾该死！臣妾笨手笨脚，惊扰了太后和陛下，请太后降罪！”
周瞬立刻过来扶我，一脸的关切和紧张。太后看着我这副蠢样，大概觉得我构不成什么威胁，反而笑了笑，说了句“无妨”，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那晚回宫，周瞬抓着我的手腕，看了半天，才闷闷地说：“下次别这样了，太险。”
我以为，我的人生，大概就是这样了。以“沈唐周”之名，陪着他在这深宫里，演一出又一出戏，直到我们都老得演不动了。
我以为，我的妹妹莞莞，会在某个我不知道的角落，嫁个普通人，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
这是我心里唯一的念想，是我做这一切的动力。
可我忘了，我偷了她的人生。
这份罪恶感，在那个秋日的午后，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我心上。
那天，我路过御花园，看见吏部侍郎家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在亭子里抢一块芙蓉糕，你推我一下，我掐你一把，最后又抱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转过身，落荒而逃。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莞莞现在长什么样了？她还记得我这个姐姐吗？还是，她会恨我？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五岁那年的后院。莞莞拉着我的手，裙摆飞扬，她笑嘻嘻地冲我喊：“姐姐，我们永远不分开！”
我从梦里惊醒，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与周瞬的命运，早被这深宫锁死了。
04
秋意渐浓，皇家围场一年一度的秋猎又要开始了。
往年，这不过是君臣同乐的场面事。但今年，宫里的空气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周瞬登基一年，太后明面上“辅佐”，暗地里下的绊子能把人活活绊死。而周瞬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一年里，他不动声色地提拔亲信，几次三番地在朝堂上跟太后的人唱反调。
双方的耐心，都快耗没了。
